他的眉骨很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扇形的阴影,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的脸。
他熬的第四个夜。
自她与蔺霍一同失踪的那天起,他便再没睡过一个好觉。
白天,他带着队伍在林子附近勘察,晚上,他睡不着,就守在她消失的林子里,坐在巨大的榕树树冠下,盯着雾气看。
那时,他以为从古怪的梦魇中挣脱了。
可出了迷雾,他的梦魇才真正降临。
她没有听王穆的话,乖乖守在那里,等着救援……而是跑进雾里寻他。
然后,她失踪了。
在林子里找了几轮都没找到,王穆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当时是蔺霍先行去雾里找人,如果找到了,以他的能力,有他领着,她一定不会出事。
可他怎么能确定?
他又怎么敢去赌?
到后来,他开始憎恨自己。
倘若不是他执意要她陪着他出任务,她是不是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危险?
眼睁睁看着她倒下的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寒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手不受控制地发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驱使着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用身体接住了她。
即便将她紧紧护在怀中,那股刺骨的寒意依旧挥之不去。她微弱的呼吸声几乎轻不可闻,像一把锋利的刀,次次割在他的心口。
直到他将她抱回帐篷,让巩兰仔细检查,亲耳听到巩兰说她并无大碍时,那种窒息感才逐渐褪去,空气涌入鼻腔,他站在原地,眼前发黑,狼狈地扶着膝盖,弯下腰剧烈地喘息。
“他们都是被地底下突然的冲击波及了,幸好她不是哨兵,五感没那么敏锐,蔺霍的情况要比她严重得多,估计要失去一段时间的听觉。至于她,睡一觉就好了,没什么大问题。”
睡一觉就好了。
睡一觉,她就没事了。
陈宿握着她的手,放在脸侧,盯住她熟睡的脸,轻轻地蹭了一下,嗓音沙哑而干涩:“姐……”
*
被震晕过去的时候,陈尔若感觉耳膜都要炸了,醒过来时,她还久久不能回神,怔怔地盯着帐篷顶,隐约觉得耳畔有嗡鸣声。
帘子外隐约传来争执的声音,陈尔若用手肘撑着床垫,强忍着太阳穴的抽痛,挣扎坐起来,想下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但她一条腿刚从床上挪下去,营帐的帘子便被人掀开,凉风随着帘子的摆动飘入,带来一股微冷的空气。
陈宿走进来,抬眼就瞧见她醒了,神情骤然一滞,而视线落在她僵住的动作上时,他迈开腿,大步走到她床前,二话不说,拎着她的脚踝,把她的腿塞回被子里,再将被子掖好。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陈尔若没敢说话,识相地顺势躺下,心里惴惴不安,疯狂地想该怎么和他解释。
她不顾王穆的嘱咐,贸然进了林子,又失踪这么多天……但她确实完成了任务啊。虽然主要功劳不在她,但总归有她协助……
陈尔若给自己打了气,但一张嘴还是底气不足,弱弱开口:“陈宿,其实我……”
她话没说完,帘子又被人掀起来,王穆也神情不悦地走了进来,看见她醒了,愕然了一瞬,随即转头喊道:“巩兰,人醒了!”
接下来,就是医生带着设备匆匆赶来,捏住她的下巴、扒开她的眼皮,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将她检查了一遍,最后点了点头:“没什么大碍了,今天下床出任务都行。”
陈尔若还没反应过来,围在她床前的人又火急火燎地离开了,只剩下旁边一言不发的陈宿。
气氛一时僵住。
她小心翼翼地去看他,结果正对上他的视线,不禁心生慌乱。
可早说晚说都得说,她一咬牙,索性把话说完:“陈宿,这次确实是我没听王穆的话,自己跑进雾里,但……”
“耳朵还疼吗。”
“我……什么?”
她愣了一下。
他走到床边,垂眼看着她。
“耳朵,还疼吗?”
她懵懵地回答:“耳朵不疼,就是腿有点……”
她那个“麻”字还没说出口。
身上的被子就被他一把掀开。
凉意顷刻涌进来,陈尔若不自觉打了个冷战,终于隐约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陈宿弯下腰,握住她的脚踝,把裤脚捋上去,盯住她线条流畅的小腿肌肉,握了上去,轻轻捏了一下,又抬眼看向她:“哪里?”
陈尔若说不出话。
她有点慌。
她感觉陈宿好像在生她的气。
但是又有点不对劲。
她只是一会儿没吭声,他的手就开始往上按。
陈宿手掌的温度比她的体温高,贴在赤裸的皮肤上,让她有点微妙的不自在,想把腿抽出来,可他直接用另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脚踝,让她没办法挣脱。
她忍不住喊他:“陈宿……”
他没理,一只腿跪在床上,微微俯身,虚握住她的膝盖,停住,盯着她,又问:“大腿,还是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