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打断石之纷如:“糊涂!这必是其他宫里人得知殿下即将远行,拜访殿下送来的礼物,我今日已收了好几个了,把这个和其他送来的并在一起即可,何须单独呈上!”
诸儿听萧氏对自己属下出言不逊,心中略有不悦,脸色仍是淡淡的,只是身子朝远处稍移了些,道:“把东西呈上来吧!”
石之纷如上前将包裹递向太子。是极普通的暗蓝色缎子打成的包裹,上面挽的结也松松散散,只是透过包裹有一缕淡淡的香气。诸儿疑惑地将包裹打开,散出来的是自己家常穿的袍子,还有一个青铜小瓶,里面不知装得是什么东西。诸儿不解,疑惑地望向自己的属下,石之纷如暗道自己不该鲁莽,可能主人已经忘记那日桃林的事了,正打算找个由头把此事圆了过去,却见诸儿突地一下站了起来,:“是她来过了吗?”
“秉主人,刚走不久。”
“你为何不将她留下?”诸儿几步来到石之纷如面前,不待石之纷如回答便大步朝门外走去。“先帮我把东西收起来。”话音尚在,人却不见踪影了,留下面面相觑的石之纷如和萧氏。
事发突然,萧氏竟忘了怨怼石之纷如,疑惑地问道:“可是齐王召太子有要事商议?”
“属下也不清楚,待夫人明晨问下殿下想必就清楚了。”
“明晨?难道今晚他不回来了?”
“小人不知,小人告退。”
诸儿担心婉走远,从马厩拉起自己的青骢马,跨上马背朝夜幕中奔去。此时晚霞已褪,天上爬出星星点点,诸儿出来得急,连外衣都不曾披。待石之纷如拿着衣服追出去,早已不见主人踪影。
诸儿快马扬鞭,也顾不得惊到路人。好在追了不远,便看到前面一高一矮两人互相搀扶,慢慢地走着,正是婉主仆二人。诸儿飞身下马,叫到:“婉妹妹,请等一下。”
婉听到后面有马蹄声,又有人唤自己名字,转头一看,一个高高的身影牵着一匹马从微蓝的天幕下走近。
“太子殿下!”阿娇脱口而出,惊讶无比。
婉心中也是惊讶,但她并不说话,旋即回头又继续向前走去。今日在长乐宫门前所见所闻,是她小小年龄里第一次的打击。虽然莒氏在宫中不算地位显赫,也曾被冷落数年,但她们姐妹长居甘棠殿,并未真正接触外面世界,也算是在母亲和下人的细心呵护下长大,再加上这两年来齐王也常常来甘棠殿,对自己也甚是宠爱,所以内心深处并未觉得低人一等,也并未真正惧怕什么。
对太子诸儿,也不过认为他是未来齐国的王,虽然时有母亲叮嘱,心中并不以为然。直至今日她才知男女有别,尊卑有别,齐王带了得意的公子随行疆场,公主却只能守在深宫,也怨不得母亲为她姐妹二人婚事着急。
此时见到诸儿,婉说不清心里是不甘、埋怨还是自怜,加上下午走了大半天路,脚似乎是磨破了,每走一步都生出一丝疼痛,于是将这一份疼痛也加在对面的人身上,更不愿意理睬诸儿。
诸儿看婉不答话,想来是刚刚在长乐宫被拦生气,便走到婉的前面拦住:“婉妹妹,是我的错,求你别生气了!”
“殿下严重了,殿下何错?”婉不欲理睬对面的人,绕开诸儿想继续走路。诸儿却不放他,伸手拦住了婉的去路。
“我已交代下人,以后再见到你或甘棠殿任何人绝不允许他们阻拦,即刻要把你带进来。我已经责骂过他们了。”说话间又从腰间取下自己常配的玉佩,递到婉的面前:“这个你拿着,以后他们看到这个玉佩,决计没人敢阻拦你。”
婉看他曲意求好,又看他只是穿了一件单薄的贴身长衫,想必是出来的急,专门追出来解释,心中的不悦已消了大半。
“殿下不必道歉,下人们严于值守并未有什么错的。我本是送还那日桃林殿下污了的衣服,东西送到了,没有其他事就回了。天色晚了,殿下请回吧!这玉佩贵重,岂可轻易赠予旁人?婉万不敢收。”
诸儿却觉得婉的话客气疏离,不由有点气了:“你只是来送衣服?”
婉感觉了对方的不悦,便连忙说:“还有那日答应答谢殿下的桃花蜜,我已送到,已算守诺。”
“还有呢?”诸儿追问。
婉却不记得还曾答应过他什么,疑惑地望向对方。
“我随父王过两日就要离开齐国,前去中丘,此去一别便是数月,难道临别你就不想见我一面?”
婉听诸儿如此言语不由地笑了,不怪她觉得这太子有些傻气,现在这话便好没来由。“宫中想和齐王殿下话别的人甚多,难道殿下还排队问候,今日既然见了,婉儿祝太子一路顺风,得胜归来。”
诸儿看向对面个子刚到他肩膀的小女孩,叹了一口气,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殿下,请回吧!天已经很晚了。”
“没事,我送你回去。你的脚怎么了?磨破了吗?坐我的马吧。”
婉想了想自己的疼痛的脚,此处离甘棠殿还有不少距离,心中无比渴望坐到那匹马上,但对面的人不仅是兄长,更是太子,她又怎敢逾矩。她刚要推辞,却听阿娇说到:“谢谢殿下,只是公主从来不曾骑过马,现在又是黑夜,奴婢担心。。。”
阿娇尚未说完,诸儿一把揽住婉的腰,稳稳地把婉抱到了马上。婉又羞又惊,不知该怎么办,却听诸儿在她耳旁说:“别怕,这马最听话,我扶着你让它慢点走。”诸儿一手轻轻拉着缰绳,一手轻轻地虚扶着婉的腰,防她害怕。
青骢马慢慢地行着,马蹄得得地敲击着路面,衬得这夜越发安静。诸儿又把玉佩塞到婉的手中,婉正要拒绝,诸儿说:“拿着吧,我宫里的人见玉佩就如见到我,哪天你若有急事,说不定它能帮到你。” 婉握住了玉佩,低头沉默片刻,又问道:
“殿下即日就要启程,一切可准备妥当?”
“随行物品有专人准备,这些无需担心,只是此次路途遥远,四国之间关系复杂,我看父王并无十分把握。且每次离宫,途经之处常遇饿俘遍地;每次出征我齐国男儿总有人战死沙场,那些在家等待的妻儿老母,总归有些是要流泪的。真希望诸侯之间少些纷争,老百姓们也能多过几天平静的日子。”望着渐渐深沉的夜色,少年眼中竟有了一丝风霜之感。
婉听诸儿说得动情不禁也有些感动,身居在宫墙之内,她哪里懂得战场的残酷。眼前的这个少年,也许不只是她的兄长,还肩负着齐国的江山稳固,百姓的安居乐业。想至此,婉心中对太子不由得升起几分敬重。
似乎刚走了一小段路,前面不远处有盏盏灯光,甘棠殿已近在眼前了。诸儿扶婉下了马,婉答谢告别。正欲离去,诸儿又叫住了她。婉回头,看不太真切对方的脸庞。
“此行一去数月,这几个月你都做什么?”诸儿踟蹰了一下,问道。
“春摘花,夏捕蝉,秋挖藕,这齐宫处处有宝贝,处处有好玩的,殿下此问何意?”婉不解。
“那你可曾会想起我们出行在外的人?比如父王和我?”诸儿追问。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殿下保重。”说罢,婉扭头,拉起阿娇,朝前面的摇曳灯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