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低头,喃喃回答,“心里想看,就看了。”
又是一阵良久静默。
“师尊,我想出去。”
尹师道扭头看向青年侧脸,那脸上神情寡淡,无甚情绪。
“好,我陪你。”
“弟子不敢劳动师尊。”
“本就是为了治你的伤势,你走了,这里也没了用处,我也不必继续待下去。”
要去往那处,几乎要跨越整个洲陆,极为遥远。
然而心口灼烫,砰砰直跳,一直有什么催促着他前往。
二人御剑自天宇划过,曲河立在邪却之上,眼眸发呆地看着前方,余光控制不住地飘到身旁并肩御剑的人身上。
周围有结界护身,那人本说要带他一同更快地御风,他执意要自己御剑,于是对方便放慢了速度等着他。
同是御剑,以他的修为,从前他只能看着对方遥远朦胧的背影,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
幼时曾妄想的与师尊并肩的场景,竟在此刻,在二人如今这般无可奈何地关系下,莫名实现了。
真是命运捉弄,令人恍惚一场。
临近目的地,稍作休息,二人御剑在一河边幽静处落下。
曲河倚靠在树干上,有些疲累地合上了眼。
手腕被轻轻握住,又是熟悉的灵力缓缓流入身体,舒缓四肢百骸,消除疲乏。
曲河眼睫一颤,正欲睁眼。耳边温和声音响起:“多休息会儿吧。”
便仍是合着眼,任由一丝令人安心的灵力携着他的思绪沉入深处。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怎么还有脸回来,真是丢尽了我们许家的脸。”
他站在一旁,看着她再一次被赶了出来。
青年男子不顾一旁老妇的劝说,“砰”地将门合上。
她没多说什么,转身慢慢离开。
他看着她用身上仅有的银钱租下一间久无人居的窄小院落,费力清理杂草野树,洒扫收拾,终于有了一处安身之所。
她以缝补浣衣为生,赚得银钱不多,日子拮据紧迫。偶尔还要靠母亲偷偷接济,一点米面肉油,都是看她瘦的可怜,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如此也总是一日只用一顿饭,身形越发瘦削。
他时常听到她在夜里呜咽着哭泣,白日却里强颜欢笑着不停忙活。
见她对着空了的米缸发愁,他便常悄悄往她门前放些米面肉油以及一些零散铜钱,如她母亲那般,用旧布袋装好。
看到那些东西,她开始还有些疑惑,后来似乎实在饥饿难耐,便慢慢接受了。
吃饱后,黄瘦的面容终于恢复了些许气色。
因天道规则限制,他守在暗处默默帮她,报答恩情。
她自村头挑水艰难,他便偷偷往她水缸中蓄水。
她要种菜,土中树根乱石难清理,他手一挥犁了整片土地,假装是老鼠折腾翻动。
有醉鬼闲汉想来打扰欺负她,他暗中出手,他们还未靠近便一个个忽然倒在地上,呼痛不止。
这样的日子持续月余。
一日,他听到她在哀叹,“米又快没了。”他便照旧在她门前悄悄放下一袋米,正欲离开,却见本该出去浣衣的她忽然开门冲了进来。
他脚步一顿,有一瞬被发现的慌乱,随后才想起对方看不见自己,冷静下来。
她看到那袋米,脸上露出欣喜惊讶与果然如此的神色,丢下木盆,脚步轻移,目光随着身体转了一圈,往院中四下看去。
“恩人,是你吗?”
她双眸发亮,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好几岁。看着院中每一处虚空,欢声喊道。
“我知道你来过,你还在吗?”
他在一旁看着她,没有回应。
“倘若不是恩人相助,雪中送炭,我早就饿死于此,无人知晓。心中实在感激,还请恩人现身。”
仍旧是一片安静,一切仿若是她自己的错觉。
半晌,她眼眸黯淡下来,仿若熄灭的火星。摇摇晃晃地转身,朝门口走去。
她弯腰捡起木盆,正要弯腰跨出房门,忽然脚下一绊,身子往前扑去。
木盆摔落于地,“砰”的一声巨响,她一头撞在了门框上,昏死过去。
他心中一惊,现出身形上前将人扶起,看到她额角肿起一个青紫大包,似乎很是严重。
正欲伸手用灵力治疗,却见那双紧闭的双眸忽然颤了颤,而后睁开。
她清楚看见了他,瞳孔逐渐放大。认出了眼前男子就是那夜送她回来之人。
他忽然想通什么,缓缓松开手,起身背对她,因少与人交流,他语气生涩,有些僵硬地一字一顿问道:“你是故意的?”
故意为此,因为知道他不会放任她不管。
“嗯,因为恩人不肯露面,所以我……”
他转过身,“你这般费尽心思要我现身,可是有什么困难之事要我帮忙?”
她似乎已然知道他不是寻常凡人了,想来是有什么无力解决的棘手之事必须他出面解决。
“不,不是的……”她忍着眩晕,拘谨地站着,眸光闪动,看他一眼又惶恐地垂下头。
“那些东西,本来我还以为是娘偷偷送来的,但家里也不富裕,娘就算再省,也省不下这些,而且问过后,娘也不知道这些。所以,我才想知道帮我的恩人是谁?”
“我……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想知道,除了娘之外,到底是谁在默默关心她这个夫家娘家皆嫌、芳华已逝的粗妇。
他本已做好应下她请求的准备,闻言,忽然一愣。
只是想见他一面吗?
“不知恩公如何称呼?”
他垂眸沉吟,想起百年前那个坐在蒲团上以泪洗面,叙述平生的青年。
“我叫默。”
他从青年名字那取了最后一字。
“默……”
她垂眸轻念这个字,而后仰脸笑道:“恩公的名字,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