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纯粹?”
也不知道又沉默了多久,再开口时,顾启尧清亮好听的声线被哽咽浸哑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单纯是因为爱你才跟你在一起,我是个欲求不满、对男人饥渴到养子一高考完就跟他发生关系,现在几天没睡就发脾气的贱……”
“顾启尧!我没有!!”
不知道顾启尧是会错了意还是故意装没听懂,但这绝非顾佥的本意,他不想听他这么自我作践,慌得赶紧大声打断,粗暴着把顾启尧一把抱进怀里。
“我绝对没有……”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他肯定哭了,顾佥洗完澡,早就擦干了胸口的水珠,现在前胸和颈窝的湿意应该都是顾启尧的眼泪。
顾佥偏偏只能心疼他。
“唉,我是说你爱我不纯粹,总带有目的性,但…算了……”
算了吧。
就让那间书房永远锁着吧。
仿造的签名,凶手的指控。
要不,算了吧。
启尧叔哭了,抽泣着比谁都可怜,好像戳破这层窗户纸的顾佥是最大的过错方,虽然后者其实并没有揣测和贬低他的恶意。
“别哭了,你当我没问,我也不会再怀疑你了,行吗?你怎么会往那个方向瞎想啊……”
“……”
“我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你怎么……你不会一直都隐隐担心这个问题吧?你一直都怕我这么想你?哇!启尧之心度君子之腹!”
顾启尧还是没吭声,但是顾佥的胸口上又吧嗒吧嗒落了几滴泪,雨一样潮湿。
“好啦启尧叔,回房间吧,睡觉睡觉……”
听着顾佥故作轻松玩笑和不在乎的话,还有恢复成原来那样坚定紧致的拥抱,顾启尧知道这是顾佥的台阶。
但是这么糊弄过去,就落实了顾佥对于“纯粹的爱”的指控。
是,“纯粹”这一点,顾启尧是真的没法反驳,但是“爱”也被一起怀疑……
委屈到极点但无从辩解的时候,声音会抖。
“081217。”
顾佥的拥抱顿住了。
2008年,12月17日。
顾启尧的声音像冻结的江面,只有可怜的抽泣音还剩下刚刚拥抱的余温。
一想到顾佥问过的那些问题——
“启尧叔,你会觉得是我耽误了你的人生吗?”
“…我只是觉得你跟我在一起的每个时机,都很不纯粹。”
“你是纯粹爱我,才爱我的吗?”
“我有点……不太敢信了。”
不敢信吗?
为什么不敢信了,因为许宏的几句话吗?
顾佥,十几年了,你感觉不到我哪怕半点真心吗?
那我之前做过的一切都算什么呢,因为不纯粹,所以就不是爱吗?
“我也想啊,我也想爱你爱得像陌生人一样纯粹,但我们从初遇开始,就不是从陌生人开始相爱的……密码,我告诉你了,你自己进去看吧。”
顾佥惊呆了,他还在错愕中,顾启尧的声音已经彻底冷硬冻结了,“现在轮到我了顾佥。”
外面可能有深夜开了远光灯的车经过,窗帘透进来一瞬的光,顾启尧干涸的泪痕在微肿的眼睑下爬出了两道能被暗光反射的路径。
“你从那天起不碰我了,从那天起就质疑我对你的感情,是因为你那天把许宏的话听进去了吧。”
顾启尧的话、顾启尧的反应,有时候的确真真假假,他倒也不是演技高超,而是因为他这个本来就内敛纠结,爱得也复杂犹豫。
而顾佥还是个不会掩饰情绪的年纪,他被顾启尧这么一问,慌得呼吸都抖了。
“那你怎么没把言缄的话也听进去?他不是让你别掺合吗?!你为什么就非要知道真相呢……”
“我没有!我只是……”顾佥的语气也恶劣了几分,“但我不能问吗?我不能知道吗?!我也就只是贪心地想让你爱我爱得更纯粹一点,我也没有错吧!”
“……对,你能问,你没错,错的是十几年前的我,还有你爸,你最无辜……我没在说气话顾佥,真的是我错了,”
又一股滚烫的泪从眼眶里涌出,十几年的委屈和压抑着的无助轻而易举地被顾佥一句“我不太敢信了”击溃。
这话像被摁了单曲循环一样,再顾启尧的脑海里来回转悠。
一会是八岁的他,“你是启尧叔吗?”
一会是二十一岁的他,“我不敢信你了。”
2008年12月17日,顾启尧才二十二岁。
他带着一个八岁孩子和千疮百孔的启和走到今天,没人真正帮过他,他的情绪不能找人发泄,他只能自己藏起来,连自我剖析都不敢。
可现在,他却被迫给顾佥展示着那些过往,就为了证明他不纯粹但真实的爱。
“是我错了,你还是听进去了……许宏说的那句,我对你好,不是天性善良,是别的目的,是心虚觉得亏欠,你怀疑我了。”
是。
九千九的笃信,但万分之一的怀疑,发酵了好几天,终于还是在今天被问出口了。
“这么多年,你没问过我以前的事,我知道不是因为你懂事,是你怕我不要你,而你今天问我这些问题,也是你真的觉得委屈,你怕我不爱你……”
顾启尧用手背拭了把眼泪,“是我没有给足你安全感,因为我对你的感情就是不纯粹,我跟你上床,我喜欢你动作狠一点,还有我以前,我惯着你,我纵容你不学习,我想把你藏到天边去,这样我就能觉得安心,我亏欠你,我赎罪,但我一边赎罪一边又觉得委屈,所以我又讨厌你,又防备你,年轻的时候我还和自己的情绪抗争,后来我放弃了,干脆就不想了……”
爱就爱了,我顾启尧认了。
别管什么成分,什么动机。
我欠你,我还你,我爱你。
顾佥听不懂,答案都在书房门后,但是他顾不上这些了。
“什么亏欠?什么赎罪的……启尧叔,顾启尧!这么晚了你去哪!……”
顾启尧说完就推开顾佥径直往外走,走廊和客厅的灯都开着,黑暗骤光,他不肯适应光线,闭着眼流泪。
顾佥也眯着眼,这才看到顾启尧的眼泪顺着下巴像断了线一般往下掉,他穿着拖鞋,衣衫不整,哭得一脸狠劲。
顾启尧在顾佥跟他拉扯着追到玄关时狠狠把他推了回去,抬腕指了指书房。
“密码是我第一次遇见你那天。”
那天,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