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豫夜里才回来,颜南青只坐在榻上掀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便继续读从宋豫书柜里翻出的话本。
这话本竟是那天在书局里听的原本,前面那一段她正好没认真听。
“夫人,二公子回来了。”那小厮见颜南青没有反应,有些不满。
宋豫却微微一笑,“无碍,扶我上床吧。”
颜南青眼神在话本子里,耳朵却伸起来听宋豫动静。
听得小厮出门,她这才抬起头。
宋豫竟已躺下。
颜南青看了眼时辰,如今不过戌时。
思及他什么也看不见,生活或许很无趣。
她搬了个独凳坐到宋豫跟前。
感受到身侧有人靠近,他微微侧起身,“望”过去。
“溪月?”
颜南青支着头看他。
宋豫生的一副姣好皮囊,双眼深邃,若不是知晓秦家都是中原人,她估计还会把他当做胡人与汉人的孩子。
他的眼角有颗小痣,若是不仔细瞧是看不清的。
“宋豫,”颜南青开口,要怎么才能和他谈起宋承如呢?
宋豫点头。
“你真的不恨宋承如?”
宋豫微微笑起的嘴角僵住,“溪月,这是你第二次问我。”
“那第二次的答案?”
宋豫微微叹一口气,“溪月,有些事你不该过问。”
*
颜南青气鼓鼓回到自己榻上,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来了气。
或许是因为事情超出她的掌握,她仗着前世记忆,以为宋豫此刻便会倾盘托出。
她还是改不了这自负的毛病。
颜南青这几日没和宋豫讲过话,两人各做各的。
她忙着和熟悉王府地形,顺带和后厨的人打成一片。
她生的一副惹人喜爱的模样,想哄人时能把人说出花来,因此送到宋豫院子里的膳食要比其他院子里的更用心。
其实她从前也并非这般模样。
五岁时,因干旱,她跟着父母一路流浪至京都。
京都富贵迷人眼,她的父母也被蒙了心,为换取住所和粮食,她爹将她卖给人贩子。
五岁的她在这一路上已懂得要如何保护自己,在人贩子根据地里,当那人弯下腰准备将她带走时,“刺啦——”
刀尖贯穿人贩子的胸口,他瞪大了双眼,不明白自己竟命丧一小娃娃手上。
更不明白,她手里的刀从何处而来。
答案很简单,她藏了一把折叠刀在鞋中。
这是她在路上捡到的。
鲜血溅在她脸上,浸湿她破旧裙摆,她跑到街上,满屋目的。
迎面撞上一少年怀中。
她就是这样入了兑泽。
在颜易安和陆城悉心引导下,她将往事抛之脑后,成为一个意气风发的暗卫。
*
回门那天,宋豫和颜南青同坐在一辆马车里。
马车颠簸,宋豫时不时撞上她。
“宋豫,你靠在软垫上,便不会坐不稳。”
颜南青特地戴了层面纱,在脸上点了不少疹子,她和明溪月身形相似,在明府内行走倒也没人起疑。
直到明霖语走到她面前。
“祖父唤你。”她神色不明,嘴角似笑非笑,身上香火味也更浓了些。
颜南青点点头,跟着她走进书房。
明风书房很宽敞,中央摆了个虞洲沙盘,刚进去,一阵微风袭来。
房内没有人,颜南青四处环视,目光停在一封信上。
信封无字。
明风进屋时,她已寻了地方坐下。
听见动静,她连忙起身,刚要说什么,明风先将她打断。
“小姑娘,我知道你不是溪月。”
颜南青的面纱也在此刻掉落。
明府小姐的新任丈夫坐在堂前,府内各侍女都偷溜来瞧他。
他独坐在那,仿佛周身孤寂,眼睛被黑布蒙上,让人瞧见不由得叹息他的眼疾。
他静静坐着,听耳畔蓝雀鸣叫,鼻尖是花香。
黑布下他闭眼,不远处时不时传来侍女窃窃私语。
他睁开了眼。
眼前黑蒙蒙一片,但也能勉强分辨出景色,也不知宋豫平时是怎么忍受得住。
装瞎子常常让他做出些蠢笨的事。
比如成亲那天,他故意转错方向,再比如,踏进明府时,他特意被门槛拌了一脚。
但颜南青却对他不管不顾,只轻轻看他一眼,呵斥他身旁小厮一句便离开。
他低下头,把玩手中的玉戒,那日说话果然说重了些。
也不怪苏淮前世打趣他,舌灿莲花却哄骗不了别人的暗卫。
他轻轻叹一口气,他特地没摘下手上的戒指,她为什么就是没看见呢?
那天夜里,她将在自己的暗卫击晕,他只好亲自动身去查陈王,却被认做苏淮。
如今想来,她今生作态和前世截然不同,又熟知他手下的人。
玩弄戒指的停下。
心跳的厉害,让他微微喘不过气。
他笑了笑,像是雪山冰雪融化,周遭侍女惊呼,自家小姐嫁了个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