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洲在大晋偏南,立春已过,草木也渐生,连带着棉服也悉数褪去。
每年此时,王府都会办一场赏花宴。
宋岫玉最怕的便是这宴席,她需得做个知书达理的郡主。
宋青并非裴萋萋之子,她想站稳脚跟,只有依靠自己的女儿。
宋岫玉是在裴家倒台后开始记事的,母亲那时以泪洗面,她能做的就是记住学的每首诗,在阿爹面前转悠,引得宋承如来裴萋萋院子里。
长大些后,母亲将她送去学堂,她常常瞧见明溪月和裴木乔并肩而行,她羡慕明溪月。
她的两位哥哥都不会与她亲近。
有一次在学堂里她没能背出前日才学的诗词,夫子虽没体罚她,但宋岫玉在下学后独自在学堂里。
为练就她独立自主的能力,裴萋萋让宋岫玉独自上下学。
因此王府隔了许久才发现自家郡主没回来。
纸上抄满那诗词,宋岫玉刚开始还带着泪,写着写着,情绪逐渐平静。
她写的入神,身侧突然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
“郡主,你在写今日的课业?”明溪月不知何时已坐在身侧,她撑着脑袋歪头看她,嘴角带笑。
宣纸上笔走龙蛇停下,宋岫玉愣住。
明溪月擦干她的泪痕,“岫玉,快乐点,背不出来不是大事,夫子都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开始惩罚自己了?”
宋岫玉嘴角一撇,泪水又汪汪聚集在眼里,“夫子不罚我,是因为我爹是王爷。”
明溪月捂着嘴笑,“夫子可是比我祖父还要公正的人,他决计不会因你爹是王爷才轻饶你,难不成你忘记前段时间你没写完真论的事?”
宋岫玉愣了愣,好像是,夫子今日看着也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好啦,我送你回王府。”
宋岫玉记得明溪月的手很软很香,她真想有一个明溪月这样的姐姐。
但今日见到颜南青的第一眼,宋岫玉的脑中似乎有跟弦断了。
明溪月怎么能......
“溪月姐姐,你已经许久没来看我了。”她露出难看的笑容。
颜南青被她这模样弄得有些糊涂,明溪月没说过她还和宋岫玉有什么接触。
“郡主,以后我们可要尝尝见面了。”
宋岫玉紧紧盯着颜南青的脸,好像她有些像明溪月,难道是这些年她变了模样?
裴萋萋打断二人谈话,“岫玉,你还有课业没做。”
宋岫玉点头,干脆利落的离开。
宋承如皱紧眉头,“萋萋,你对岫玉是不是太严苛了些,她才十二岁。”
“溪月十二岁便能作诗。”裴萋萋笑着看向颜南青。
颜南青只觉快要被当做这对夫妻争吵的火线,她连忙开口,“姨娘,溪月才入府,还有些行李未搁置,我先去瞧瞧他们。”
带着宋豫离开,颜南青这才放松下来,刚走出没几步,就被宋青唤住。
他走上前,眼神在宋豫的眼上来回,“大哥,你的眼疾......”
宋豫“望”向宋青,“多谢世子关心,我这眼疾估计是好不了。”
颜南青打量宋青。
他只比宋豫小一岁,宋豫的母亲是名正言顺的王妃,而宋青生母,不详。
她曾替颜易安打探过,他的母亲似乎和林家有关。
那女子只将这孩子匆匆丢在王府便离开。
“多谢世子好意,”颜南青面带微笑。
宋青眼里充满试探,“明姑娘,我总觉得你好似与几月前见到你不同。”
“世子怕是记错了,我们已有一年多未曾遇见,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赏花宴。”
宋青恍然大悟般,“想来是最近帮父亲处理政事有些忘了。”
颜南青微笑,拉着宋豫离开。
路上遇见好几个下人,她一一与他们打招呼,嘘寒问暖。
她扶着宋豫,二人好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宋豫也给足她面子,只是刚回院子他便已开了口。
“溪月,你与手下人向来如此?”
她笑着点头,又想起宋豫看不见,开口说道,“是,与他们友善些总归无碍。”
宋豫院子里已多了些侍女小厮,还有好几个花农在打理院子。
她这才想起,四处打望,在不远处瞧见明溪月侍女阿默。
她站在一群小厮面前,手指在面前挥舞,嘴里不停说着什么。
颜南青唤了声阿默。
正讲得起劲的阿默停下,她转过头看见颜南青,闪过不舒适的神色,走上前。
颜南青自然知晓她心里想的什么。
毕竟前不久阿默还算是自己的上司,没想到摇身一变,她成了主子。
颜南青将宋豫扶到一旁石凳坐下,宋豫“盯”着颜南青,抓住她的袖子,“你去哪里?”
想到宋豫看不见,颜南青拍拍他的肩,“我和阿默清点下嫁妆,你在此坐一会儿,我待会来找你。”
颜南青心里不由得腹诽,宋豫明明也有自己的小厮,今日像是要赖着自己一般。
他不用忙陈王的事?
灵光一闪,前世宋豫破了虞洲的事,这一世她跟着宋豫不就行?
只要她和宋豫摊牌。
当然不是指暴露她是颜易安的人这件事。
将阿默拉到一边,宋豫坐在石桌旁,不知在想什么。
“阿默,明府的嫁妆在何处?”
阿默皱眉,看向颜南青的眼神里带着戒备,“阿昭...小...夫人,你寻嫁妆作甚?”
接连换了好几个称呼,阿默还没习惯现在要听颜南青的这件事。
“你也知道我是从行舟来的,我见过的人比你家小姐多得多,今日见过陈王,我思觉他有些不可见人的秘密,明家送来的嫁妆足够买下半座城。”
阿默轻轻眨眼,这陆昭怎么入府后变像是换了个人,但这样也好。
“在库房里,需要去看看?”
颜南青沉思片刻,“既然在库房里,那就不用担心。”
*
傍晚时分,宋豫身边小厮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带着他离开院子。
颜南青正忙着和府中侍女交流感情,等她再回过神时,宋豫已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