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藏身在一座退役观测塔下层的废弃冷却仓内。四周墙面布满干裂的反射层与脱落的能量绝缘涂层,空气微冷而静滞。
城市仍在追捕。
易水安静坐在金属结构的边缘,目光不时投向舱顶裸露的神经光纤。她的掌心紧贴着地面冷金属层,指尖不自觉地摩擦着衣角,像是想确认什么还真实存在。
Devourer站得太直了,一动不动,仿佛正在模拟下一层计划;易水太松,半躺在控制台边,手指转着一个废旧数据栓芯。两个极端之间,她成了唯一还带着“体温”的生物。
她已经观察易水许久——那副懒散到无礼的姿态,那种像在等观众反应的停顿,还有眼底始终未落下的某种明知不可说的亮光。
“你知道我们手里是什么。”马亦开口,“你怎么知道那是Δ闪日志残段?”
“因为它跟我身体里的频率……共振。”
易水拍了拍自己胸口,像在确认心跳仍在。“Δ闪之后,灰层谱系整体跃迁了一次,你们拿到的不是数据,是‘意志写痕’。它冲破结构封锁,精准击中了我留下的旧脑桥……我原本是给别人留的。”她自嘲般一笑,“也许它误会了什么。”
马亦的目光略微一凝,问:“第二段钥匙在哪?”
“在另一处折叠频段。”易水笑了,“位置我知道,但你们得先答应——让我参与。”易水转身,目光投向冷却仓舱顶那些老化剥落的神经光纤。
马亦没有再追问,眼神却变得锋利。空气微微波动,三人之间的张力仿佛被某种不可见的协议拉紧。
易水没有回头:“我做频率解析。在灰层扫描器上发现过一组重复共振。你们接触的数据节点之前被打开过,但不是你们动的。”
“是谁?”
“我不知道。”易水顿了顿,“但我能告诉你,它的源IP字段指向城市主系统之外的‘逃逸结构’——那种在信号图谱上没有稳定脉冲的人造片段。有人正尝试脱离城市内核的掌控,反向定义权限结构。”
马亦靠墙而坐,思绪飞快运转。Devourer安静站在旁边,仿佛已经在计算下一步应对策略。此刻,易水忽然问:
“你们知道Δ蓝闪是什么吗?”
无人应答。
“它不是事故。”易水慢慢说,“它是一次意志投射。从高维信息层往下穿透系统结构的行为——一次‘非线性写入’,把某种意识的结构逻辑压入这座城市的神经层。”
马亦微微动了下,眼神变冷。
Devourer接口微亮:“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见过它。”易水望向他们,语气忽然低了些,像是沉入某个无法彻底忘记的时间残层。
“那不是残影。”易水缓缓说,“蓝闪之后,大多数中枢都瘫痪了,有一段时间我藏在北环通信站旧址。第六天凌晨,有个‘人’走进来。”
易水顿了顿,指节轻敲着金属边缘,像在斟酌该如何形容那场遭遇:“他穿着标准内核技师制服,但已经烧焦到无法分辨颜色。整个身体像被光波剥掉了一层皮,只剩下数据接口裸露在表皮之下。看不见表情,看不见眼睛。”
“我以为是重伤者,想帮他,但信号层里显示他带着一个‘高于区域控制主核’的权限字段。他没有说话,但他在‘写入’。”
“不是运行,是——代入。”
马亦的眼神轻轻一动。
“我试图靠近。”易水的声音几乎是压着呼吸说出来,“但在我靠近之前,他看了我一眼。只是那一眼,我的系统缓存就出现了一条嵌入型时间反馈。”
易水转向马亦。
“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你是正在写我,还是我已经写过你?’”
冷却仓的灯光正巧闪了一下。没有人说话。那种静默,不是质疑,而是一种下意识的集体确认——那句话,太可能是真的了。
马亦沉默了片刻,眼神却比刚才更冷了一些。
她不是没听懂那个故事,也不是不信那句话的存在——而是她本能地抗拒。抗拒“我们正在被写”的这种认知,就像抗拒一种能颠覆自我存在根基的语法结构。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副本?”她开口,语调依然平静,却带着微妙的角度,“不是你在临界值崩溃状态下看到的高频闪回?”
易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笑了笑。“你是说我在投射我的幻觉?那也许吧。可你不觉得,越是幻觉,就越接近真相本身?”
马亦没有接话。
她的指尖在膝侧轻轻敲了两下,是一种思维启动时的小动作。她曾接受过长期训练——如何在第一手信息不足时判断真假;如何用逻辑权重抵御个人情绪干扰。但她知道,这种抗拒只延缓不了结论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