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这么大神通,为什么认我做老大?”李丑意想不到地发问。
“如果我的能耐可以保全自身,就不会身陷缧绁了。”女人看着李丑说道,“这两日我足以看出:你小小年纪,隐露汉祖之风,假你十年,你会远超于我。我今岁三十有七,一生的才智已经到头了,我想尽此残生为你效力。”
李丑一双眼睛诧异着,直直看进女人眼里去,半晌才道:“可我只是个毛孩子,只是个想当山大王的匪贼。”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个理你肯定早想明白了。你虽小,但志不止于此。”女人道。
李丑定定地盯着女人,“你知道我是谁?”
“有了七分猜测。”
李丑把头低下,“真是……”她握着马鞭的手去挠眉毛,嘴角又微微笑起来,“真是……”
李丑“真是”半天,也没说出来什么,忽然抬头问向女人:“你是谁?”
“船来了。”一道声音随着赵硙的脚步传来。
李丑回头看向走近的赵硙,看向她身后的河面。
瑟瑟昏暗的河面上,一只竹筏从芦苇丛中撑出来,那后面,一只只渔船竹筏跟着钻出苇丛,划碎一河冻镜,波泛残霞一线。
李丑扶住赵硙,回头看向女人。
“等到浓州相见,我会知无不言。”女人目光看过赵硙和李丑,一笑说道。
“旱路艰险,官兵难测,不如弃掉这批货,跟着我们走吧。”李丑说道。
“这一次所获虽多,可远不够咱们日后取用,三千两哪能说抛就抛?更何况我们九人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实在不必追随你们了。”
赵硙恹恹地听着,半点没有答话询问的意思。李丑从她的胳膊摸到手心,摸到了一片潮热。
“那好,浓州见。我信你。”李丑对女人交心地点了头,转身扶着赵硙向河边走去。
李丑此前就察觉出赵硙的不对劲,果然是发烧了。
那边的女人们正有条不紊地套骡车,又用绳索把空闲的骡马拴成串,也要准备启程了。李丑安心地看了一眼,扶着赵硙离岸上船。
这船都是寻常打鱼的柳叶小船,搭着漏风的篷子,只容三四人乘坐。李丑把赵硙搀进蓬里靠坐,转身又要出去。
“去哪儿?”赵硙虚软的手拉住李丑,声音含糊。
盼到船来,赵硙像是卸下了绷住身子的最后一根弦,彻底伏倒在高烧之下。
“马上回来。”李丑把赵硙歪斜的身子摆正些,松开她的手跑出去。
药物、一小袋胭脂米、保暖皮毛、炭和手炉,李丑嘱咐手下把这几样东西搬进赵硙船里。另外风的鸡鸭鹅没吃完,李丑命名手下每船扛上两袋当粮食,余下的全留给走旱路的女人。
“老大,每袋才四五只,两袋不够吃啊!”有手下抱怨道。
“那你看船够坐吗?”李丑反问道。
河上漂着十几只小船和几十个筏子,筏子是船夫一伙来分赃取货的,只有小船载人。
十几只柳叶小船要运满他们四十多人,每船还都载着一个艄公。
“让船夫下去,我就能撑船!”手下里有人嚷道。
天色已经黑了,几十人昏暗暗看不清面目,只听有个上年纪的声音叫道:“哎呦小相公,你当这一路这么容易?要是能撑船就行,我们会收几十筏子的路费?”
“老梢,货齐了!”筏子上有人喊道。
那上了年纪的声音又回了一句,“好嘞,上路吧——!”
这句话是招呼十几个撑船的艄公的。
“都滚上来,不上船的自己抱着鸡鸭留下!”李丑向岸上的手下叱道。
这才磨磨蹭蹭的,一行人全上了船。
开船了,李丑站在船头望了一望,女人们车马也已经动了,排成细细一条线,没入黑夜远处。
“水路走多久能到地方?”李丑问船尾摇橹的艄公。她们要从水路偷渡过并州,到声州去找下一个接应引路的手下。
“这一路不好说,要是没有不测的话三日吧。” 艄公说道。
比原来的路线足足耽搁出一天半的工夫。
李丑不言不语走进船篷。
这船破小,水摇船也摇。船篷是几根木头搭着块破布,赵硙就靠在上面。船摇时,她无力的后背抵着木头磨。
李丑忙把她扶起来,手撑着她环顾四周,不知这巴掌大的地方哪里能靠。
“怎么那么久……”赵硙嘟囔道。
赵硙又问:“还有人在吗?”
李丑明白她意思,说道:“没了,这船上除了船夫只有你我。”
果然,赵硙闻言,饧涩的眼皮又掉下一半,浑身卸去防备,嘟囔道:“难受……”
李丑看着赵硙,恐怕她在骡车里睡觉的时候就发热了,一路颠簸折腾到船上,彻底烧起来。
这时候没有什么妹妹不妹妹的了,李丑想,岂石全靠着她了,她要保护好岂石。
想到这,李丑浑身都冷静下来。
她把赵硙暂时放下,打开装皮毛的箱子四处铺挂。底板铺了一层防硌保暖,船篷两边也挂上整块皮子挡风,留下玄狐皮一会当被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