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川忘了自己是怎么结的账,只记得温见微抱着一束白桔梗,临走前说“祝你好运,小川。”声音轻得像微风吹过花廊。
徐小川怔怔望着教授远去的背影,风掀起她裙摆,露出一截霜白脚踝,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获得了某种力量,忽然觉得怀中的红玫瑰,或许真能为他带来一场凯旋。
燃味坊内,此刻的时燃快要被一股无名火憋得七窍生烟。
“谁送的?”外出办事回来的周梨,指着一旁的红玫瑰问道。
“温大教授的学生送的”时燃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哟!温教授可以啊,这就开始送花了?看着慢热,行动倒挺快嘛!还得是我们时大老板魅力无边!”周梨一边调侃,一边顺手就将那束玫瑰抽出来,大大咧咧地插进了店里那只古朴的青花梅瓶里。血红的玫瑰映着靛蓝的瓶身,对比强烈得有些刺目。
“什么啊,唉……”
“是她学生送的,不是她送的。”时燃叹了口气,又接着说。
“啊?她学生给你送玫瑰花?你怎么还收下了,时燃你不会想教授学生通吃吧你。”周梨了解时燃,她不感兴趣的拒绝的向来干脆。
“怎么可能,徐小川原话,说给我买花的时候遇到温见微了,温见微祝他好运,还帮他搭配花。”时燃望着花瓶里的玫瑰,花瓣边缘已有些发蔫。
几个小时前徐小川的声音好似混着后厨爆炒声传来:“温教授说祝我好运......”
“是吗?她人还够好的。”当时时燃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这句话,对面少年眼底跃动的希冀像把淬毒的刀,剖开她的镇定。
“所以你一赌气就收下花了?”
时燃沉默默认,听见“温教授祝我好运”时,心底猛地窜起的那股又酸又涩的妒意,让她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那束花——当然,接下的瞬间就后悔了。
整个下午,她都被这股又气又委屈的情绪裹挟着。甚至冲动地拿出手机,盯着自己发出的那条看星星邀约,和温见微回复的那个简洁的“好”字。
她忍不住想,如果现在自己发消息说不去了,对方是不是也会如此平静、如此简洁地回一个“好”字?温见微永远那么冷静、那么平淡,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
自己对她而言,究竟算什么呢?也许那些让她心跳加速的暧昧氛围,从头到尾都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脑补罢了。尽管如此,时燃终究没有取消邀约。即便不能表白,她也想当面问个明白。
周梨看着趴在柜台上,蔫蔫的时燃,咂咂嘴:“你完了,你爱惨了。”
月光像把银梳子,将温见微的乌黑长发梳成散乱的溪流。她抱膝蜷在卧室飘窗上,墙壁上的凉意透过缎面光感睡裙传到脊背,指尖抚过颈间银辣椒吊坠,金属被体温焐得温热。霍医生今早的话犹在耳畔:“温教授,您最近的梦境频率增加明显,您之前提的减药计划,我建议目前不能实施。”
旁边碗里的安神汤早已凉透,浮着的柏子仁像溺毙的飞虫。温见微将脸埋进臂弯,童年那扇虚掩的卧室门又在记忆里吱呀作响,父亲浑浊的喘息与瓷瓶碎裂声交织成网,让她难以呼吸。
最近,童年噩梦变本加厉——年幼的自己总在深夜走廊游荡,玫红色高跟鞋长出血肉追着她跑。
不知是第多少次,她点开与时燃的聊天记录。那简短的邀约和回复,成了暗夜里唯一的微光。和时燃一起看星星……这念头如此清晰而强烈,成了此刻她心底最深的渴望。
文献里的文字转化成声音在耳畔回响:“过度依赖某个人来填补创伤——见效快,后患更大。”但她做不到,像陷入沼泽里的人,渴望阳光,想要靠近热源。
“与林深关于古城保护项目的学术争执无关私情。”此刻想起自己说的话,真的能做到无关私情吗,排除学术坚持外,她心底是想守护住时燃的一方净土的,恍惚看见时燃在后院里捡辣椒的身影——樱桃红发梢闪着光,腕间银镯撞在青石板上。
晨光刺破云层时,温见微对着浴室镜细细描画唇线。珊瑚色唇膏盖住通宵未眠的苍白,精致发夹将乌发别成妥帖的弧度。
社会学系走廊的感应灯次第亮起,温见微在玻璃幕墙前驻足。倒影里的女人端庄如宋瓷瓶。林深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师妹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可以请假。”
他指尖即将触到她肩头的瞬间,温见微侧身避开:“不劳费心。”
檀木香薰的气味蛇一般钻进鼻腔,恍惚又回到剑桥的暴雨夜。林深未撑伞的手揽住她单薄的肩,学术关怀的糖衣下裹着黏腻的欲望。
温见微快步走向办公室,高跟鞋叩击地面的节奏泄露出一丝仓皇。
第二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