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涟清实言几次滚到唇边,重又咽回去,摇头否定,“当真无事,我没准备好罢了。”
小娘子当初小心翼翼又大胆剖白想与他成婚,历历在目,裴照林压根不信她冠冕堂皇的说辞。
夜里冷风吹得人愈发清醒,他沉静问:“涟涟有想做的事,却不信我?”
裴照林不愧刑部断狱出身,一个逃避神色便猜穿她的心思。
他越逼问,宋涟清越怕他插手,更怕自己连累他,她强撑着怯意低吼一声:“别问了!”
裴照林那些软磨硬泡的言辞噎在喉头。
宋涟清?着他眼底的无措,踮起脚尖轻吻了下他的唇畔,柔声安抚:“思淼如今是位顶好的郎君,我舍不得放弃的,此番是我一人过错,待回京,我亲择吉日,别多虑了,好吗?”
裴照林一拳打在棉花里,气也不是,不气又觉着心里憋屈,难堪离去,方走几步,折返,扯下雪色大氅塞进她怀里,匆匆逃离。
郎君未显愠色,沉沉目光却带着凉意,宋涟清心田空了半块,微微叹息。
她抱着大氅转身,徐诺已经探出脑袋,打帘招呼她:“难得啊,怎么将人气跑了?”
宋涟清进了帐,随意搁置手里衣物,月眉轻颦,“我想为有才学的娘子们搏一搏,但改科举不是小事,我若触怒陛下,他牵扯此事,我们二人谁也逃不掉。”
旁观者清,徐诺踱了几步,“君心难测,他到底是陛下近臣,你不与他商议,若你......”
徐诺心绪蓦地紧了两分,不愿假设但不得不假设:“若你因此获罪,他定会设法救你,左右,他与改制这件事儿脱不了干系的。”
“阿姊不必忧心,我有分寸,再思量思量。”
徐诺这番规劝之辞,破局点处处在裴照林,反而为宋涟清提供了另一思路。
陛下近臣不止一位,或许可以与秦湘商议,东厂乃朝廷鹰隼,这条政见迟早落进朱屹耳朵里,依着两人交情,若此事毫无胜算,秦湘定然透露劝阻口风。
宋涟清想为娘子们争千百年来的公道,万不能以她个人性命为代价,太莽撞,太不值当。
改制不成,她便荐举,待她坐上尚书之位,她在朝中作用自然广博,总有一日会实现男女同科这一政见。
*
冀北军于三月二十抵达京师,自回京,宋涟清托宋汝打听秦湘的住处。
宋汝跑遍了京师,“说来奇怪,这位女提督不住在宫中,却无人知晓她到底住在何处。”
宋涟清若有所思。
冀北一战大胜,朱屹处理完军务,补了她与裴照林二十日假期,晌午特地宴请朝臣及家眷为他们庆贺,或许能与秦湘碰面。
再说裴照林,他因推婚期置气,见着面也只远远地淡漠一揖,他们已然五日没说过半句话。
宋涟清陷入纠结,还是决定与他解释清楚。
许久没参加过宫宴,她挑了件湖青刺绣云锦罗裙,簪了套素粉海棠头面。
还未开席,众人在御花园里品茶赏花。
宋涟清领着侍女方出现,不知哪位贵女招呼:“大家快来,巾帼英雄来了!”
好在她预料到此情此景,一早派接见过秦湘的宋锦悄摸去传信。
春花明媚的贵女们簇拥而来,你一言崇拜,我一语邀约。
宋涟清保持着良好礼仪,颇有些应接不暇,“得空,得空定然与诸位娘子小聚。”
聊了小半个时辰,贵女们热情不减,“听闻宋大人以地形取胜,可否与我们讲讲,那北瓦如何溃不成军?”
提及地舆,宋涟清向来有的说,“冀北地势崎岖,我让将士们'欲擒故纵'。”
贵女们眨着星星眼,“好生有趣,如何欲擒故纵?”
“北瓦进一步,我们退三步,他们追着我们漫山跑,叫他们摸不着一兵一卒,待耗尽他们心神,我们一举反击......”
她五官本就绮丽明艳,不适浓妆,轻脂薄黛足以让人耳目一新,不少郎君蠢蠢欲动,生出结交之意,又碍于她已有婚约,只敢仰慕着,与贵女们拍手叫好。
御花园竹篱斋,二楼窗前。
裴照林瞧着宋涟清与娘子们谈笑晏晏,以及那些郎君们黏人的僭越目光,他指间的金盏险些凹出几块印子。
朱屹看得直蹙眉宇,黑子撂进棋篓,“思淼棋心不定,这只金盏何错之有?”
裴照林烦躁扔下金盏,“我当真不明白,她究竟要做何事,为何这般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