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嗤,“韩统领出了名的严将慈父,赵惹错人了。”
并非同名同姓,陆于微所说韩参将,无疑是京师韩家三郎韩进安,她对他,又敬佩两分。
几人分析军中战况,大雪前,北瓦吃了败仗,北地严寒,他们暂退修养,赵显让便踩着这个空档夺兵权,欲杀韩进安稳定军心,待雪融后,北瓦必定进犯......
朔风呼啸,几人秉烛近丑时。
赤羽卫来报,“大人,已无多余客房。”
裴照林卷好地舆图,递给宋涟清,“无妨,将我的客房留给陆总旗,我与孟大人轮番守着赵显让的人,你们先行休憩,明日还有一场硬仗。”
“是!”
陆于微受宠若惊,“末将在大厅或廊沿将就便可。”
裴照林扫了眼她平滑的喉咙,只淡淡道:“好生休息。”
宋涟清携着地舆图回屋,对他那一眼甚是奇怪,摩挲起自己的脖颈,光洁如斯,极适合一剑封喉......?
她吓了一跳,问徐诺:“阿姊可觉着,思淼还在怀疑陆总旗?”
宋涟清坐于床前奇怪着,她肤质细腻,摩挲着摩挲着便现出小块红印。
徐诺躺在架子床上,不由思及小郎君吻她的脖颈,羞得展开医书往脸上盖。
他们差了三岁,三岁!她自幼将他当成弟弟,他怎么敢以下犯上!简直胆大包天!
徐诺羞愤地在心里叫嚣着,忽觉喉头一凉,她愕然掀开书。
宋涟清星眸里透着察觉机密的欣喜,“阿姊,陆总旗是娘子!她与我们年岁相仿,若是郎君,该有喉结,但她没有。”
徐诺被她闹得羞意全消,露出一副“你怎才知”的神情,“她身形抽条,眉眼清丽,骨骼瞧着便知是娘子啊。”
“啊,这般容易识出吗?”宋涟清不免忧虑,“女扮男装混在军营,那岂不是危险极了,不,她武功这样好......”
她对武艺高强的娘子总是崇拜的,譬如秦湘,譬如这位陆总旗,若她也有武艺傍身,祖母当日或许不会丧失在宋无庸的刺客剑下......
“我是医师,自然瞧着骨骼便能猜出,一般人抓不住实证,顶多疑心,再说,郎君皆好脸面,切磋不过女娘子,定然宁死不认她为娘子之身。”
徐诺吹灭烛火,打消她的多虑。
宋涟清咽下心中苦涩,“倒也是。”
*
腊月三十,驿馆一行人按照原计划,兵分两路。
赵显让没等到汪至的消息,迅速假借接应军资,派亲信探查,必要时除掉增援的将领。
大雪停歇,午时白日初露,战鼓喧天,冀北军规整阵形立在指挥台前。
部下烈酒浇刀,赵显让鼓舞士气:“韩进安谋杀军师,毒害主将,军法当斩,今儿年三十,斩了他,我们一道过年!”
“杀了他!杀了他!”众将士举刀高声附和着。
韩进安爱护部下,他的部下有目共睹,他们不是任人摆布的傻子,但如今军中大小事宜皆由赵显让说了算,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声反抗。
韩进安浑身着了件单薄亵衣,双手捆缚,被迫跪在砧板前,冻疮溃烂,他感觉不到一丝痛感或是痒意。
冬阳照着刀面,泛出的光刺眼,韩进安蔑视轻笑,“赵参将这般着急过年吗,还在等什么?”
他干白的唇裂开,形容憔悴至极,然透着无端威慑,台上军士不禁毛骨悚然。
赵显让草莽出生,戎马二十余年,籍籍无名到参将。
他最瞧不惯韩进安这种锦绣堆里的郎君,隐姓埋名又如何,主将与军师心里照样门清,多少重要战争分与他带,他们寻常人哪还有机会立功?
赵显让狰狞大笑,“好,是本将仁慈了,这便满足你!”
郎君年岁十七八,生死面前竟泰然处之,更令他嫉妒得发疯。
刀柄近在郎君的脖颈,赵显让陡然思及家中进学的长子,莫名生出不忍。
可思索近年遭遇的不公,他狠下心,喝道:“行刑!”
厚重的战鼓声里,赵显让藏着复杂心绪阖眸。
他那点愧疚方消散,战鼓声骤停,有箭矢“咻”的猛响,指挥台没入一根赤羽箭,就落在执刀军士的脚边!
执刀人一阵后怕,半毫,只差半毫,这支赤羽箭便能刺穿他的脚骨!
“可要再试试,你的刀快,还是本官的箭快?”
郎君声线清越又透着威赫,一字一句敲在众人心头。
茫茫白雪,赤羽旗迎风飘,不少人认出那队人马,新帝亲卫之一,赤羽卫!
赵显让眼底冰凉,旗下战马上,郎君披着鸦青色大氅,连搭三支羽箭,直朝他的面门。
他轻抬两指,示意执刀部下退下,朗声笑着迎上前,“裴大人,有失远迎。”
裴照林哂笑,收回弓箭下马,没给他多余套近乎的机会,“带上来!”
十名掩面黑袍五花大绑,被扯开黑面罩,撂在人前,皆挂着伤口。
赵显让面色难堪。
一众将士大骇,这些刺客装扮的人,不就是赵显让的部下吗?
“没将人立刻削了脑袋,是看在你部下里,还有人明事理的面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