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凝雪礼节周到地行礼告退。等他回到府邸时,已是暮色四垂。他独自用过晚膳,便回了卧室休息。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清嘉殿里放了太多冰鉴,他第二日起来时,便有些风寒的症状,断断续续地发起了低烧。
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头昏脑涨,越发觉得身体没什么力气。他本来就不爱出门,得了风寒之后,更是连屋子都不怎么出。
如此在屋内窝了好几日,才觉得有些闷得慌,便想起到府内的荷花园走走。
怎料他刚刚摘了朵莲蓬在游廊坐下,门外的侍从便进来回禀,说是江佩兰身边的长随求见。
他一听这话,心里便升起点儿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长随一进园中,便哭丧着一张脸,满眼都是慌张。
秋凝雪已经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阖眼靠在凭几上,淡淡道:“说吧,你们君侯又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事?”
长随欲哭无泪地拱手,支支吾吾地说:“家主,昨夜小姐率士兵巡视宵禁,恰遇丰城侯王信醉酒闹事。小姐依照律令,请丰城侯往衙门走一趟。但丰城侯拒不受捕……便与对方的护卫动了手。”
“谁料……”长随高声道:“不知是谁失了手,竟杀了丰城侯!”
“小姐不让属下向您禀告,还是我等见小姐既未归府,也没在官署下榻,才打听到昨夜之事。”
王信虽然犯了宫禁,但罪不至死……这事要怎么收场?
秋凝雪按住胀痛的额头,无奈地问:“子湘人现在何处?”
长随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说:“听说陛下亲自过问了此事……小姐现在,已经在诏狱了。”
诏狱,那是关押朝廷钦犯的地方,进去的人,无不是九死一生。
秋凝雪脸色一变,立马起身回屋,换了朝服进宫求见天子。然而,当他顶着暑气到了清嘉殿,殿外的黄门郎却是一脸难色,“丞相见谅,陛下这时候正在上武课呢。这时候,素来是不接见朝臣的。丞相明日再来吧。”
他哪里能等到明天。诏狱不比刑部和大理寺,连固定掌管卷宗的官员都没有——刑讯逼供的手段倒是层出不穷。一进了那鬼地方,那便真的是生死富贵,全凭天意。
“我等等便是,烦请阁下为我通传。”
黄门郎顿感为难。但御前的人,向来是最擅长察言观色的,他想起陛下之前对丞相的种种厚遇,便殷勤地劝秋凝雪到配殿等候。往常天子召见朝臣,但又遇到事情无法立时接见时,都是由他们先将人引到配殿。
秋凝雪摇头拒绝了,“我还是就在这儿等吧。”
这会儿不是晌午,但日头仍毒辣辣地挂在天上,连从北面刮过来的风,好像都带着腾腾的热气。
秋凝雪不知自己究竟等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得等多久。他越等越是焦灼,好像一颗心都被放在火上炙烤。
黄门郎在一旁陪笑道:“往常这个时候,陛下都已经回清嘉殿了,今日也不知怎么的……”他不敢妄议天子,只得劝秋凝雪:“这……陛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丞相何必与自己过不去?”
秋凝雪依然摇头,“无事,我再等等。”也不知是因为风寒未愈,还是因为真的中了暑气,他手脚发软,浑身都没有力气,脑袋嗡嗡作响,胀痛更甚。
他咬牙忍了,扶住朱红的祥云石柱,艰难地调整呼吸。
黄门郎看出不对,担忧地喊:“丞相……”
“无碍,老毛病了,过一会儿就好。”他扶住柱子,放任身体慢慢地往下滑。
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感爬了上来。眼前雕梁画栋的宫殿,和穿着宫装的郎官,都蒙上了一层重影。
他用力晃了晃,捱过胸中的恶心感,再睁开眼时,便看见了那片熟悉的、绣着龙凤暗纹的衣角。
“怎么又将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祁云照敛起眉峰,不悦地低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