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怎么就净干烂事?
裴晟被迫仰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舌尖抵了抵被掐出痕迹的腮肉:“我身上没有武器了,不信的话净可以搜身。”
“谁在乎那个?”崖风呼啸,沈出莹的刀尖抵上他后心:“寐仙虽非人籍,可她们生来无害,不嗜血、不好战。怎么似乎生下来就罪该万死呢?”
裴晟沉默片刻,忽然低笑一声,眼底的审视渐渐褪|去,竟浮出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原来你不是为了吃她。”
沈出莹一愣。好像在这狗官的心里,吃寐仙就跟吃饭一样稀松平常,不吃反倒少见。
“寐仙只有在惊惧、悲痛、绝望交缠时,才会激发潜能。那时候杀死,药效最好。”裴晟的目光穿透沈出莹,望向远处的山林,“你口中的寐仙的人显然没那么信任你,不过这也正常,任谁也不会完全信任一个刚认识的人,即使是救命恩人。”
沈出莹的刀尖微微一滞。
信任?
谁能让这对姐妹万分信任呢?
她突然想起在来阴山前,曾在山脚下打听消息时听到的闲言碎语。那对樵夫夫妇收养她们姐妹时,村里人都夸赞善心。可如今细想,那对夫妇膝下无子,偏就捡了这对姐妹回来……
那对樵夫夫妇收养她们姐妹是出于善心吗?
现在寐仙事情败露,养父母如果想活着,是不是要给朝廷做事呢?
雨点砸在刀刃上,溅起细小的血珠。她眼前闪过青桐说起养父母时眼中的孺慕之情,又想起官府告示上“妖女食人”的罪名。
*
养父的手像铁钳般扣住青桐的手腕,不由分说拽着她往密林深处走。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
“丫头……往这里走,爹提前布置好了,咱们得赶紧……”
“爹!”青桐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拽得更紧,“我们应该往另一边走,我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捉妖师,她会平安带我们走的。”
老人不答,只是闷头往前,脚步又急又重。
“爹!”青桐顿住脚步,脚跟死死抵住地面。
养父终于回头,浑浊的眼睛凝视青桐。他的嘴唇蠕动着,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我的傻女儿,你怎么什么人都敢信?你不知道青萝被人吃了吗?”
听外人说是一回事,至亲之人从嘴里亲口告诉她又是另一回事。
青桐摇头,霎时间泪如雨下:“不!不!怎么会被人吃了呢?爹你不要骗我……”
“爹带你回家,乖。”见青桐情绪起伏,养父声音有些发颤,又大力拽起她。
青桐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养父的力气大得不像个病人。
不,等等。
爹不是在床躺了一年半吗?
青桐的视线落在他衣襟上。那里沾着一点褐红的碎渣,像干涸的血痂,又像……
青桐又忍不住想:妹妹青萝天性胆小,根本不敢跟外人讲话,她真的会轻易相信一个外人吗?
“你的病好了?为什么会好得这么快,你是不是吃了……吃了……”青桐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拽着她的人好像很陌生。
像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青桐再说不出话,只双目猩红,狠狠瞪着养父。
养父的背影僵住。
“乖女儿,别这么生气,我没吃多少。”养父慢慢转过身,温和道,“我养你们一直是为了你们!如果不是大病一场,谁想吃你们呢?”
青桐不敢置信地摇头,一边发了疯的想挣脱养父的桎梏。她抽出腰间短刀,寒光一闪,刀刃狠狠划过养父拽着她的手腕。
皮肉割裂。
养父的手腕顿时鲜血淋漓,可他的表情却不见痛色,反而露出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
“血……”他盯着自己汩汩冒血的伤口,眼神发直,“得补上......得补上......”
青桐踉跄后退,可养父的动作更快。他一把抓住她,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
“你疯了!你疯了!”她挣扎着,可养父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另一只手直接握住刀刃,生生将短刀从她手中夺过。
刀尖刺入皮肉的瞬间,她听见养父在她耳边轻声说:“好孩子,再忍忍……”
“啊——!!!”
刀刃剐过骨头的闷响混着非人的惨叫。青桐看见自己的左臂滚落在地上,指尖还在神经质地抽搐。
她爹是真的要给她分尸。
沈出莹正想着,忽然耳尖微动。
一声极轻,像是被刻意压抑的痛呼,转瞬就被雨声吞没。
是青桐。
“走!”沈出莹一把拽住裴晟的衣领,力道大得几乎将他提离地面。她顾不得掩饰行踪,靴底踏过泥地,拽着这个累赘朝声源处疾奔。
裴晟却罕见地顺着她的节奏配合,两人脚程飞快。
沈出莹第一个冲进林间空地,正看见养父弯腰去捡地上那条还在抽搐的断臂。他的嘴角咧开,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哝声,仿佛那不是他女儿的胳膊,而只是一块待啃的骨头。
轰隆隆!
那老头一见裴晟,整个人诡异地笑了出来,将那条断臂像战利品一样高举:“官爷!这儿还有——”
“找死!”
沈出莹的剑已出鞘三分,她闪身掠过去。
这时,破空声打断了老头的叫嚷。一支玄铁箭擦着沈出莹耳畔掠过,精准贯穿养父咽喉,将他钉死在身后的古树上。箭尾震颤,血珠顺着树皮沟|壑蜿蜒成蛇。
沈出莹倏地回头,只见裴晟不知何时已经挣开了绳索,将玄铁弩机稳稳架在臂间。
怎么可能?
明明刚刚把他武器都卸掉了,手也绑住……真不老实。
又是一声惊雷。
闪电劈落的刹那,周围映起几道剪影,玄鹰卫的战甲在雨中泛着冷光。
他们沉默地一字排开,像某种凌迟的前奏。
裴晟背过手,轻笑道:“别急啊,两位姑娘,你们若是什么都不留下……要本官怎么交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