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呛人的浓烟终于被抛在了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而潮湿的秋日空气。当逯染抱着怀中昏迷不醒的长孙洺漾,踉跄着冲出那片如同炼狱般的火海时,映入眼帘的,是无数张惊恐、焦灼、以及……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呆滞面孔。
“太后娘娘!是太后娘娘出来了!”
“张副都指挥!是张副都指挥救了太后娘娘!”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呼喊声。那些原本束手无策、在火场外围焦急奔走的宫女内侍和禁军士兵,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向她们涌来。
苍狼和沈默更是第一时间冲在最前面,护在了逯染身旁,警惕地隔开了那些试图靠近的人群。
“大人!您怎么样?!”苍狼看着逯染那张被烟熏火燎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嘴角还残留着鲜血的脸庞,以及她背上那道深可见骨、被烧焦的衣料和血肉模糊地黏连在一起的恐怖伤口,声音因为极度的担忧而微微颤抖。
“……无事……”逯染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喉咙里火烧火燎般的疼痛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她能感觉到生命力正在从自己体内飞速流逝,背上那被巨梁砸中的地方,更是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她几乎要站立不稳。但她依旧死死地抱着怀中的长孙洺漾,不肯松手,仿佛那是她生命中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支撑。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锁在长孙洺漾那张苍白如纸、沾染着烟灰和她自己鲜血的绝美容颜上。那双平日里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水汽,不知是泪水还是被浓烟熏出的生理反应。她均匀却微弱的呼吸,以及胸口那轻微的起伏,是此刻逯染心中唯一的慰藉。
她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快!快传御医!太后娘娘和张副都指挥都受伤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混乱。
然而,就在几名内侍总管模样的太监七手八脚地准备上前,想要从逯染怀中“接”过太后,并高喊着“速请御医”之时,一直紧闭双眼的长孙洺漾,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似乎……有转醒的迹象!
“娘娘!娘娘您醒了?!”离得最近的莫諰姑姑又惊又喜,连忙俯下身,焦急地呼唤道。
几乎是同时,逯染也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长孙洺漾抱得更稳了一些,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紧张与专注,那份炙热几乎要将空气点燃,却又被她以极大的意志力死死压制在眼底深处。
长孙洺漾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迷茫的目光在周围那些模糊的人影上扫过,最终,落在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被烟熏得漆黑、嘴角还带着血迹、却依旧眼神执拗而熟悉的脸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长孙洺漾那双原本迷蒙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看到“张濡晟”舍身相救的震惊与感激,有对火场恐怖景象的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了然与……痛楚?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浓烟的刺激让她的喉咙嘶哑不堪,只能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逯染见状,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开口安慰,但话到嘴边,却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她用自己那件早已被烧得破烂不堪的袖子,动作尽可能轻柔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地,轻轻擦去她嘴角的烟灰。她的眼神依旧炙热,充满了焦灼与关切,却又带着一种深深的克制,仿佛有千言万语,都只能凝结在这无声的动作之中。
这细微的举动,以及那双在烟熏火燎下依旧亮得惊人的、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让在场所有看到的人,都微微一愣。尤其是莫諰姑姑,更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在逯染和长孙洺漾之间来回扫视着,眼底深处的惊疑之色,愈发浓重。
而长孙洺漾,在感受到那份小心翼翼的擦拭和那双近乎燃烧的目光后,那双原本还带着几分迷茫的眼眸,却骤然清明了许多!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张濡晟”,看着他那双在烟熏火燎之下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他嘴角那抹刺目的鲜红,以及他背后那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心痛、愧疚、感激、以及……某种早已被她强行压抑下去的、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
然而,她毕竟是身经百战、在深宫中沉浮多年的太后。几乎是在失态的前一刻,她便强行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了下去。她知道,现在绝不是表露任何异常的时候!周围有太多双眼睛在看着!任何一丝不合时宜的情绪流露,都可能给眼前这个人,也给她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威严,虽然依旧带着浓重的沙哑:“张……张副都指挥……哀家……哀家无碍……多谢你……舍身相救……”
她刻意将称呼从亲昵的“你”改回了疏离的“张副都指挥”,并强调了“舍身相救”的君臣之义,试图将这超出常规的举动,合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