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刀神力,与我同源,我死而后生,方能承纳。”
形玉坐讲堂上,问观空原委,只得了一句简短的回答。
“同源是哪个源?”
观空不语,但又对于绕开话题很不熟练,生硬地指着脚边蒲团答非所问:“嗯……这个第一排最右的位置是茂符的……”
孟季安原本在近距离观赏坐姿祖师像,见观空这老实人实在可怜,装得一惊一乍的出来救场道:“诶呀!之前在幻境中没仔细瞧,今日一看,这石像怎么如此眼熟?”
形玉心中疑惑未解,但知道此时不是深究的好时机,便按下不表,假装被转移了焦点:“像谁?”
“那我可得想想,”孟季安装模作样地托着下巴,绕着石像来回转悠,突然一拍手掌道,“想起来了,特别像当年九崖江深处神仙庙我们四人的像!两者刀锋走势、力度深浅如出一辙。”
形玉也是够无语的,连吐槽都显得多余,一脸闷闷不乐,连桌上的供果也无心品尝。
冲岐之中,那些为了不受胎光受损之刑而投靠葛仲山之徒,都交由君笑处理、安置,现世来的死煞虽仍有些浑浑噩噩,但总算不会受制于人,供人奴役。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只是他们找遍雁横,都没有发现半心踪迹。或许真如葛仲山所说,半心在来到阴世的那一刻,便化作了千千万万死煞的一魂二魄,让他们得以像活着的时候一样存在。
“小小年纪,心思太重。”
形玉趴在桌上,声音被胳膊挡住,有些含糊:“我不小了……”
“看看这个。”
孟季安从祖师像脚底机关夹层里掏出一张纸,是白瞳找到“探囊”后,回到这里留下的,怕他们遗漏,还抽了一条衣服上的白色棉线留在缝隙外。
纸虽然是现留的,纸上的内容却不是刚写,有的字迹用的是钢笔,有的是圆珠笔,最后两行则是毛笔写的小楷,墨迹还没有完全干,带着油亮的光泽和含蓄的墨香。
几十行字,写的是他所知道的所有冲岐宝物,名称、用法和曾经存放的地点。
今日新加上的两件是密文盒和“探囊”,白瞳在末尾打了个叉,备注上“已毁”,歪扭的字迹旁还有一团滴落的墨点,看得出他将要完成夙愿的欢喜和踌躇。
纸的背面写着:全部充公,上交国家。
白瞳的身影伟岸起来。
孟季安羡慕道:“樊诚会爱死。”
运送宝物总不能再走水路,不说几本有些年头的术数书籍不能碰水,光是众多机关要器进水发锈就能报废大半。
葛仲山死了,九崖江尽头的枯树通道或许已再次打开,三人便收拾了一部分现存的宝物,从长街进山,顺路看看豆包和隐徒。
*
长街,书肆。
豆包从外头回来,抹去额头的汗,悄悄拉开柜台后的抽屉,垫着脚一顿翻找。
“豆包回来了?”
熟悉的轮子声再次出现,使豆包愈发慌张。
双腿虽然失而复得,但多年不用,隐徒早已忘记如何走路,一时仍离不开轮椅,倒多给了豆包一些“做贼”的时间。
“豆包,你做什么呢?”
隐徒掀开布帘出来,豆包已经捧着“肚子”往外逃去,小短腿卷得像对风火轮,只留了点余音:“爹爹!我去找二宝玩~”
二宝是长街首饰店老板娘的孙子,年纪较豆包长一岁,体格却大了将近一倍,算是这一片的小霸王,成日里领着村里几个小孩儿爬树掏鸟蛋,下水摸河鱼,皮得很,还颇有他奶奶的风范,脾气比嗓门还大,谁不服就上拳头,梆梆两下就能干趴一个。
人总是缺什么就求什么,首饰店老板娘全家武力有余,文化不足,便向来崇文不尚武,因此对长街上最有文化的教书先生,以及书肆老板隐徒最是尊敬。
二宝耳濡目染,谁都敢欺负,唯独对豆包讲礼貌。
豆包走得急,到了首饰店门口的河埠头,只顾得上大口喘气,半天说不出几个字。
“喝水。”
二宝像个小小土皇帝,在河埠头摆了张木凳充当桌子,又在木凳后放了把更小的竹椅子作龙椅,坐在那儿叉着腿颐指气使的,看见豆包回来,才放下没削皮但被啃了半个的苹果,在裤子上抹净甜腻腻的汁水,从“桌”上拿了杯刚满上的茶。
豆包就着二宝的手来了几口,嘴角漏了水也没功夫擦,捂着肚子确认:“我真的拿来了,你们不赖皮吧?”
二宝的小跟班们信誓旦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二宝本人也做了担保:“谁赖皮,我就打谁。”
豆包这才掀开衣服,费力地将卡得紧紧的算盘拿出来:“看吧!就是金的。”
“哇~”
“真的!”
“给我摸摸。”
二宝地位最高,最先上手。镀了金的木算盘比一般的沉,凭着他的体格,单手拿竟还举不平,难为豆包一路揣着还带跑。
“判官”二宝秉公执法,率先扔出三枚铜板,“愿赌服输,快把钱拿出来给豆包。”
有个小孩儿不死心,还要“验货”:“说不定是你家发了暗财,新买了一个金的,不是原来的木算盘变成的金算盘。”
其他人也附和起来。
豆包眼睛咕噜噜一转,问:“木算盘有个小缝。”
众人回忆起来,缝就在正中的位置,点头说是。
豆包拿起算盘就啃。要说这金子还真纯,软乎乎的,豆包一口下去,再扒拉两下,还真露出了里面的木头芯子,正中确实有条一样的小缝。
这下大家不好找借口,灰溜溜交了钱,只是都不愿意交三枚,一股脑往桌上扔成一堆,反正是少了数,却看不清谁交的少,豆包还傻乎乎地往袋子里扫钱,噼里啪啦的听得开心。
“豆包,钱少了!”
二宝又把钱都掏出来一个一个数,也数不清,只知道比十个手指头多,但比二十个手指头加脚趾头少。
等糊里糊涂、翻来覆去地数完,那些赖皮的早跑没影了,河埠头上只剩下他们俩。
豆包知道自己吃了亏,抿着的嘴越嘟越高,快要戳到鼻尖,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孟季安三人正是这时候来的。
他们从山庄出来,先到的书肆,见隐徒正扶着墙学走路,聊了几句便出来寻豆包,还没走近就听到熟悉的“哇哇”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