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二小姐此刻满脑子都是车夫无故失踪的惊惧,听她又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愣了愣,最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个回答陆云蔚倒不觉得意外,她方才便隐隐有了预感。
难怪原书中那位甄二小姐会稀里糊涂地跟着未婚夫改道去荆楚。一个逃婚的大家闺秀,自然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而在这个时代,一个没有户帖、路引,又无人能出面为其证明身份的女子,便与流民黑户无异,只能暂时依附他人。
陆云蔚记得,因她久久未归,家人遍寻不着,一年之后甄家对外便说幺女早逝,销了户籍,从此世上再无甄二小姐。她真成了那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任人摆布。
即便陆云蔚帮甄二小姐躲开了所谓的未婚夫截胡,这位想要凭一己之力安然抵达钱塘,也是痴人说梦,怕是连官船的船票都买不到。
退一步说,即便这位使些银钱,想方设法地到了钱塘,事情就真能如她所愿,与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哥双宿双飞么?
书中虽未曾细表那位“荣清表哥”的底细,但陆云蔚凭着过往的经验,总觉得此人不大靠谱。若那人当真对甄二小姐有情有义,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她沦落到逃婚私奔这般狼狈不堪、前途未卜的境地?
甄二小姐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怕是高估了对方的真心。
这种天真,最是危险。
她在案卷里见过太多太多如甄二小姐这般,因一念之差或轻信于人,而最终落得悲惨下场的无辜受害者。
即便如今已不再是警察,她也无法眼看着甄二小姐一步步走向既定的悲剧却袖手旁观。
如此想着,心中再无半分犹豫,陆云蔚算准力道,对着甄二小姐颈侧某处轻轻一敲。
甄二小姐只觉颈间微微一麻,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软软地倒在她怀里。随后她小心地将人安置在车厢里,唯恐路上颠簸,又特地从行囊里翻出几件衣服垫在甄二小姐身下。
待一切收拾停当,她这才深吸一口气,探身出去,抓过缰绳口中轻喝一声,调转了马头朝着来路驶去。
这一次回程,她依旧选择走正阳门。
一来,白日里主仆二人刚从这道门走了一遭,多少也算是熟门熟路,不至于迷了方向;二来嘛,她也存了心思,想再试试看这辆马车是否还能像早间那般,顺顺当当地通过这道关卡。
可到近处才发觉,城门换防,换了一批守卫。早上那群颐指气使的老油条不见人影,换了些面嫩的新丁,正挨个查路引。
她暗道失算,竟忘了这茬。
待轮到她的马车,那守卫上下打量了几眼,“哟,还是小娘子驾车,路引呢?从哪处来,进京城作甚?”
见他小鬼充阎王那股子装腔作势的样子,陆云蔚心中暗觉好笑,面上却丝毫不露。她跳下车,福了福身:“军爷容禀,婢子在铁狮子胡同甄家当差,并非外乡人。”
“甄家?”那守卫愣了一瞬,怪叫道:“放屁,铁狮子胡同在东城,出城合该走朝阳门,怎的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跑到我们这外城的正阳门来?当我们是好糊弄的么?”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那铁狮子胡同里住的都是金贵人,便是条看门狗,寻常也嫌这儿南来北往的商贾酸臭,怕脏了爪子咧。你这小丫头,倒奇了!”
守卫一面说着,一面伸长了脖子,狐疑地盯着她,又朝她身后的车厢探头探脑地,伸手便要去掀车帘子。
甄二小姐此刻还在车内躺着,陆云蔚自然不能让他瞧见,顺势抬手拦住,从袖中摸出一小块碎银,悄无声息地塞了过去。
她赔笑道:“这位军爷明察秋毫,婢子焉敢有半句虚言?实不相瞒,今日是替我家二小姐,往城南的南顶娘娘庙进香还愿。因算着吉时,耽误不得,这才抄了近路,斗胆从这正阳门过。原想着能早去早回,谁承想……”
她故意顿了一顿,脸上露出几分心有余悸的模样,继续说道:“便是紧赶慢赶,谁知今日点儿背,上午在这儿出城时,竟还碰上了使假引子的混人,跟守城的官爷们好一通吵闹,险些就误了我们小姐进香的时辰!唉,今日实在是耽搁得太久了,婢子急着回府交差,还烦请军爷高抬贵手,通融则个,通融则个!”
捏了捏银子,又听她把白日里城门口发生的那点子冲突说得有鼻子有眼,守卫倒也信了七八分,脸上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喝道:“罢了罢了!算你这小蹄子走运,今日爷们儿心情好,不与你计较!去去去!赶紧过去,莫要在此处挡路!”
陆云蔚闻言,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连忙福了一福,趁着那守卫转身的当口,她已是飞身上了马车,赶着马车一溜烟儿便消失在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