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狮子胡同的甄府,今日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府里府外,闹得是人仰马翻,鸡犬不宁。
能住在这条巷子,甄家祖上可不是泛泛之辈。当年跟着太祖爷打江山,一刀一枪挣下个世袭罔替的郑国公,好不风光。
谁承想后来竟然站错了队,卷入党争之中。好在太祖爷念着旧情只夺了爵位,又说“冠带闲住,子孙不究”,到底给甄家留了条活路。到了先帝时期,虽查清旧案恢复了个虚衔,到底是丢了爵位,元气大伤,家道也大不如前。
俗语说得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这甄家在官场上虽然走了背字,可在儿女姻亲一事上,眼光却素来独到,原先看着门第平平的亲家,后来竟都成了气候。
仰仗着这些姻亲故旧的拉拔和照拂,甄家虽没了当年的显赫,可府里的日子倒也还算体面,不至于太过寒酸。到了如今这位甄老爷,娶了国子监李学士家的二小姐为妻,后来又借着连襟的关系,谋了个太常寺少卿的闲散官职。
这甄老爷,说来也是个妙人,于治家理财上可算是一窍不通,偏生于那吟风弄月、伤春悲秋的闲情上,倒是无师自通。
亏得夫人李氏贤淑,从不嫌弃他官场失意,挣不来大富大贵。夫妻二人平日里你吟诗来我煮茶,关起门来,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与世无争。
然则,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随着年岁渐长,这烦恼啊,也就跟着一点点地生发出来了。
夫妻俩膝下共有一子二女。长子名唤甄守业,众人提起这位大少爷,无不暗自摇头。学问上是一窍不通,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偏生又喜好些稀奇古怪的“奇技淫巧”,耗费钱财无数。
旁人背地里都忍不住戏称他为“甄无业”,都说他是败家星君托生,早晚要将甄家的家底给败个精光。
眼瞅着这唯一的儿子是指望不上了,甄老爷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常常独自一人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也不知是哪一日,他忽地福至心灵,脑中灵光一现,竟想起了自家“姻亲兴家”的传统。猛地一拍大腿,暗道自己先前钻了牛角尖,眼光忒窄了些。
可不是怎的!这家里的体面和前程,岂能全指望那个不成器的败家子?
还得靠我两个好闺女?
若能为她们各自觅得一门称心如意的佳婿,那往后十年、二十年,甄家的门楣照样能屹立不倒。
再有这两个出嫁的妹子帮衬着拉拔一把,给那个不成器的臭小子谋个好出身的媳妇,那他甄守业的后半辈子,便也不用太过发愁。
自打想明白这一节,甄老爷和李夫人夫妇俩便一心琢磨起儿女姻缘来。大女儿妙仪,倒也争气,不负父母所望,风风光光地嫁入了当朝首辅裴阁老府中,成了裴家嫡长孙的媳妇。
那裴阁老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宫中还有位得宠的裴贵妃,圣眷不衰。甄家这门亲事一定下来,不知惹得京城里多少人家眼红,背地里没少嚼舌根,都说他甄家是祖坟上冒了青烟,才能攀上这等高枝儿。
偏偏好事不成双。
轮到二小姐甄昭昭,甄老爷和李夫人犯了难。这丫头模样儿倒是生得极好,一双杏眼顾盼生辉,笑起来,能让人把魂儿都看丢了去。
可惜天性烂漫,说话做事少了几分沉稳。若说她没心眼吧,她又时常有些小聪明;可若说她有心眼吧,那点子心眼又全都明明白白地长在了脸上,藏都藏不住。
远不如她姐姐妙仪那般心思细密如发,言谈举止皆是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这性子若嫁入高门大户,少不得受磋磨,说轻了是吃点亏,说重了被人生吞活剥都不知道。但若许给寒门新贵,甄老爷又觉得门第太低,恐怕委屈了自家这宝贝疙瘩。
夫妻二人挑来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