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膝行着上前,小心翼翼地去碰楚寒烟的衣摆:“你什么意思?当初……难道当初,你对我……”
这句话他甚至不敢囫囵说完,姿态可怜可笑极了,年少成名的天之骄子好像第一次知道楚容这般蝼蚁原来也有喜怒爱恨——他原来也有情。他原来也是个人。
楚寒烟舔了一下嘴角。
他心中静极了,没有一点儿声音。没有报复的快意,没有哀愁,也没有遗憾,仿佛他握着楚容的手就将这一页平平翻过。
“俱往矣啊师兄,”他把衣摆从苏越秋指间抽走,漫不经心道:“咱们没有你死我活的缘分,到此为止吧。”
。
楚寒烟呼唤系统良久,总算得到一声气若游丝的回应。
“……谢游雪有古怪,”系统吞吞吐吐道:“我不知道怎么和你形容,他好像能切断我和你之间的联系。”
楚寒烟沉默片刻,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这次不是你现编的?”
系统:“。”
所以之前编的那么明显吗。
“谢游雪知道你的存在?”
系统:“不可能,我虽然本体在这个世界,但也不能完全算是此间的……”
它自知失言,猛然截住了话头。
楚寒烟在心里记了一下小本本,暂时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冷冷道:“现在知道他有问题了?看看你给我找的卖身对象!”
系统:“谁让你卖身了!我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这两个字!!!”
楚寒烟:“呵呵,就业合同上也没把「吃人」两个字写明白。??
不夜天昔为某某小国遗址,后神凤一脉在此陨落,元神为薪点亮流火,自此之后,千秋万载昼夜不熄。
每一任不夜天的城主以自身灵力奉养流火,凤氏一族与不夜天生息与共。
不夜天无星无月,日落之后便见四野火光如金灯流淌,除此之外,听闻众人日出而作、日落而作(……),十分勤勉热闹。
凤紫照:“……假的。白日劳作,晚上也劳作,你以为凡人不用睡觉吗?”
楚寒烟:“……”
谁说不可以白天晚上轮流上工的!他不就是吗!
城中凡人半数过着普通的白日,另有半数,则借焰光把夜晚过成了白昼,凤天歌多年苦心,不夜天时时刻刻一派繁荣景象。
整条长街由黑曜石铺就,漆黑澄净如镜面,一道流水般的金色火焰沿街流淌,将森沉天幕一寸寸照亮。
那幅景象令人心旌摇曳,竭尽任何语言词汇都无法言描,一霎那间,紫微洲吹彻长夜的大雪,霁云川葱茏的深林,甚至记忆的吉光片羽中春夜飘零的飞花……一切都在这一刻的光焰中渐渐消融。
——这是人间。
这是一个很美,很美的人间。
它是如此安宁从容地存在着,凡人庸碌、平凡、笃定,去过真正自由的一生。
街边店铺热闹非常,新鲜出炉的面点掀开盖子时白雾翻腾,香气扑鼻,谢游雪牵着他,两人并肩走过长街,忽然揶揄似的讲:“这是包子,可以吃。”
楚寒烟:“……”
不知为何这话有点耳熟。
他带盈盈去公园的时候似乎也给盈盈事无巨细地介绍过花草树木,难道盈盈当时也觉得被当成弱智了吗。
“这是蒸糕,蒸的,可以吃。”
“……”
“这是酒酿圆子,也可以吃。”
谢游雪停了一会儿,不多时果然听楚寒烟问:“可以吃吗?”
他喜欢甜食。
在谢游雪身边每一餐都吃得像断头饭,好吃,但是刺激。
他吃东西挑三拣四怕冷怕烫,下意识探出一点点舌尖试温度,不过这些他自己是无从知晓的,谢游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冷不热道:“不要伸舌头。”
楚寒烟停了半晌,把口中甜汤咽了。
他慢条斯理掀起眼皮,眼角有一丝轻微的媚态。
“知道了,”黑白分明的眼珠含着水似的望着谢游雪,他故意补了一句:“……师尊。”
谢游雪本要搁下茶杯,不知怎的又抿了一口茶,没答话。
很平常的动作,隐隐地却透出一点逃避的意味。
……这是怎么个意思?从前唤他师尊的时候还少吗?
须知谢游雪这个人,从来只有他挤兑别人的份,他自己身上似乎没什么让别人挑理的地方——主要是没人敢挑,所以显得此人异乎寻常地完美,异乎寻常地无可挑剔。
楚寒烟这时候忽然很想挤兑他,仰着脸往他面前凑:“师尊?”
小炉鼎雪艳尖瘦的一张脸,如今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有一点脆弱、娇气、惊惶。
皮肤白且薄,稍微一碰、留一点印子好久都消不去。
谢游雪静静瞧了他一会儿,抽了双筷子,利落地夹着他的下巴尖撇了回去。
谢游雪:“好好吃东西,不要说话。”
楚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