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明氏只是少了一具尸身,凤紫照万万不至于如此如临大敌。
当日明氏满院鲜血残殍,她留了个心眼,以灵力细细探查,果真在地底百丈深处觉察出一丝异常。
她一剑轰开了地底。
那是一处诡异难言的地宫。
凤紫照出身名门,又在紫微洲长大,天底下恐怕少有比她更识货的人——她一眼就看出来那是魔族的祭坛。
凤天歌原本要压这事,态度极为坚决,甚至要把当日禹州在场的修士全部拘禁到案件了结,管吃管住。
凤紫照觉得她真疯了,这是管不管吃住的问题吗。
娘俩于是拍桌子掀椅子打了个畅快,打完,凤紫照被一剑钉在地上,凤天歌仰天大笑三声,问她服不服。
凤紫照捂着肋间的血窟窿冷笑:“我服个屁!禹州的人我已经放走了,就在您刚跟我动手的时候!”
。
苏越秋原本在岐山办事,岐山众人听闻凤紫照近来忙得脚不沾地,为表关切以及拍马屁,专程将她师弟苏越秋送去相助。
照理说,二人师出同门,互相帮衬,甚好。
但这两个人是凤紫照和苏越秋。
凤紫照笑得咬牙切齿:“……岐山宗主苦心,在下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改日亲自登门致谢,一定谢他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岐山来的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出她此刻言表得有些问题,诺诺说着“不敢当不敢当”,扭头就跑了。
外人一走,凤紫照演都懒得演:“你来给我添堵的?”
苏越秋也恨得磨牙:“你当我乐意?岐山那群蠢货再投胎八回也长不出一个脑子,人话都听不懂,恐怕至今都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好事……”
他们两个虽然很想弄死对方,但都不想对方死得太容易,所以就算要杀也得等到面见谢游雪之后。
……苏越秋很快就后悔自己没早死了。
小炉鼎跟在谢游雪身边,离得近的仙侍偶尔听得一阵微妙难言的金属摩擦声,像是很细、很轻的锁链在走动之间摇晃。
没有人敢抬头。
苏越秋脸都快笑僵了:“……师尊。”
谢游雪没理。
此时左右上前来奉茶,他随手接了,第一杯先给了楚寒烟。
这个人一会儿很好一会儿又很坏,楚寒烟摸不透他的想法,一颗心也被拽得忽上忽下,心不在焉地抿了口茶,险些被烫掉一层皮。
谢游雪忽然问:“我放在你身上那一抹灵识,是谁抹掉的?”
苏越秋整个人都僵住了。??楚寒烟下意识瞥了他一眼,还没开口——
砰!
那一击简直带着杀人的力道,苏越秋被当胸一道灵力抽得横飞出去,整个人砸在墙壁上,口中鲜血喷了满地!
谢游雪收手,似笑非笑道:“……当时紫微洲只有你和江行川,他没那个胆子,倒是你,”他微微叹了口气:“越秋,为师没有教好你。”
苏越秋瞳孔骤然紧缩,生死一线间爆发出的极限让他整个人就地一滚,瞬息间下一击迫近眉心,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嗤啦!
薄如蝉翼的长剑以极尽刁钻的角度挡在苏越秋身前,澄金灵力在剑身划开一道泪痕,长剑震颤,顷刻间碎成齑粉!
凤紫照嘴唇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师尊!师尊三思啊!人……人死不能复生,杀完就没了!”
苏越秋还没死先被她说了个半死,哇地又吐出一口血。
厅中一时落针可闻。
谢游雪面无表情看了她一会儿。
凤紫照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冷汗层层浸透衣衫,半晌,方听他嗤笑一声:“你倒是好心。”
凤紫照松了口气。
她自觉已是仁至义尽,试探着往旁边挪了挪,把身后虾米似的苏越秋给让了出来。
“那、那我以后注意?您还打他吗,要打我让开。”
苏越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挪走,惊怒交加之下又吐了口血。
楚寒烟忽然抓了下谢游雪的手指。
那个动作的力道很难说是阻止,甚至不好说他到底想传达什么,但是确确实实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安抚意味。
谢游雪垂眼望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有一秒钟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须臾他开口,声音有种难以言描的森凉:“……看他受伤,你心里难过了?”
楚寒烟平平静静地摇头。
“他骗我去闯青霜殿的时候,自然是没想给我留活路的,可我却并不想他死啊。”
苏越秋不知他心中竟是这样想,脱口而出:“我从没想要你死!楚容,我算计你是不假,但我从没真心想害你!”
苏越秋不自觉在发抖,跪在地上仰头看向楚寒烟,只觉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凉浸浸的,没有爱恨,只有冷,他也望见苏越秋的眼光,忽地敛下眼睫一笑。
“是么?无所谓了。你就当我死过一回,真正该听你忏悔赎罪的人已经不在这儿了,他当初对你……”
楚寒烟意有所指地一顿,话里渗出不动声色的残忍。
“就差一点儿啊,苏越秋。就差一点儿,你就拿到了一颗真心。”
犹如一道惊雷当头劈下,苏越秋睁大了眼睛,灵魂顷刻之间化作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