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城第一医院,vip病房。
楚寒烟到的时候上午十点半,路上随便买了些水果,本来还想扎一束白菊花。
想想算了,早晚能轮到,不急一时。
进病房的的时机不大合适。
楚才躺在病床上,眼窝深深凹陷下去,身边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律师和秘书,正在处理财产事宜。
分遗产这种事跟他没关系,楚寒烟心里门儿清,扯了扯唇角:“抱歉。”??
他转身要走,楚才咳嗽了一声,道:“没事,你过来坐着。”
说完他又转回去和秘书说话。
楚寒烟百无聊赖坐了一会儿,楚才那边交代完了,几人陆续出去。
楚才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慈父。
他好像想在死前玩儿一把角色扮演,把没体会过的人生都体验一遍。
楚寒烟一边敷衍他,一边觉得真心无趣。
亲爹这玩意儿就像月薪一千八的工作,没有的时候老琢磨,有了发现还不如没有。
当初方晚抱着襁褓闯进楚宅,之后断断续续打了好几年缠乱官司,她对这个孩子又爱又恨,心情好时抱着他唱歌哄睡,心情不好就动辄打骂。
她一直做着成为楚夫人的美梦。
楚寒烟四岁时楚宅有人来接,她满心欢喜梳妆打扮,黄鹂般的嗓子唱着一首动人的老歌。
小小的楚寒烟站在门外仰起脸看她,母亲身上暴虐、冷酷的一面仿佛瞬间消失了,此刻她是如此温柔幸福。
肥皂泡般的美梦一触就碎。
管家来接的是楚家二少爷,而不是她方晚。
方晚发了狂,愣在原地的楚寒烟被她抓着头发掼倒在地,佣人匆忙扶起他,他怔怔抬起头,方晚看他的眼睛里全是恨。
“他也配当楚家的种?没有我,他算什么东西!楚才呢,我要见楚才!”
楚寒烟到楚宅前半个月根本没见过楚才。
「父亲」在他心中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在方晚口中,这个人时而高大英俊、一表人才,时而又是全世界最狠毒最该死的人渣。
正室方晴看他不顺眼,经常寻了由头罚他,寒冬时他在客厅罚跪,门扉响动,是楚才回来了。
楚寒烟动了动麻木的膝盖,有些好奇地偷偷看他。
——「父亲」是什么样的?
楚才把大衣丢给佣人,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穿过客厅。
他甚至没和这个孩子说一句话。
过了好久,楚寒烟发觉自己松了一口气,心很慢、很慢地掉到很低的地方。
他想,原来「父亲」是这样的。
和世界上任何一个陌生人都没有什么不同。
。
走廊里,楚寒烟被楚廷昱叫住了。
那声音很轻很温和,他脑海里有一瞬空白,巨大的恐惧呼啸而过。
但也只有那么一瞬间。很快他就把所有情绪压了回去,若无其事地转过身。
“哥。”
……谁被亲哥折磨到要在枕头底下藏匕首,谁都会崩溃。
楚廷昱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中侵略性极强,半晌他收起目光,懒懒道:“又瘦了。我上次和你说什么?再照顾不好自己,我不介意打断你的腿,养在身边。”
楚寒烟脸色一白。
“最近工作忙,不是故意的。”
楚廷昱神色慵懒,狭长的眼眸似笑非笑,走廊里的天光照亮他半边俊美的面孔,还有一侧完全隐在阴影里。
楚寒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真可惜,”楚廷昱逼近他,温声道:“哥哥还是喜欢你走不了路的样子。”
楚廷昱是个疯子。
楚寒烟高中跑去住校,自己申请了国外的大学,签证体检前一晚出了车祸,没有大碍,断了条腿。
他躺在病床上,琢磨着要不挂根绳子吊死的时候,楚廷昱推门进来,笑吟吟的。
他手里是一个透明的文件夹,其中是楚寒烟的全部成绩单、材料。
……以及一张录取通知书。
“本事不小,x校去年只录了一个华裔,你连这儿都能申到,”楚廷昱在他床边坐下,柔声道:“想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弟弟,你的心怎么这么野啊?”
楚寒烟攥紧被子,浑身的血一寸寸凉了。
他知道楚廷昱一旦知情必然会阻止他,所以整个申请流程都十分隐秘、精细,靠自己的积蓄和奖学金,资金问题基本可以解决。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逃脱楚家这个牢笼了。
只差一点。
楚廷昱怜爱地抬起他的下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极度惊惧之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扩散,楚廷昱几乎痴迷,指尖反复摩挲他眼角艳丽的泪痣。
“想跑吗?”
雪白修长的脖颈终于低垂下来,楚寒烟慢慢摇了一下头。
“养不熟的小白眼狼,”楚廷昱对这个反应很满意,亲昵道:“没有下次了。否则7月6号那天,我亲自砸断你的手。”
。
翌日楚寒烟出门买菜,难得纠结地在摊位前站了五分钟,杀鱼的大姐面色冰冷:“你到底买不买?”
楚寒烟迟疑:“这鱼,猫能吃吗?”
问完他自己也觉得有病。
大姐:“多大的猫?”
楚寒烟拿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一点点。”
大姐根本没看他比划了什么,下网,随机捞了一条巨大无比的黑鱼,手起刀落。
这鱼要是活着,能把猫吃了。
他陶醉于「有猫人士」这个身份,走到家才想起来,小奶猫是不能乱吃东西的。
可是鱼买都买了,必须要发挥一点实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