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炉鼎被一路抱回了寝殿。
楚寒烟想不通原身楚容在这样水深火热的倒霉师门是怎么活到今天的,所以一头拱在谢游雪怀里,装晕。
楚容此人,胆子小,不爱出门,一出门就跑去把青霜殿里玉容君的塑像砸了。
……这是楚楚可怜小炉鼎吗。
这是个土炮吧。
青霜殿是整个紫微洲的禁地,能进去的人一只手都数得出来,身份低贱的楚容显然不在此列。
究其缘由,其一大概是因为,玉容是谢游雪昔日师尊、紫微洲的师祖。
至于其二……
坊间传闻,谢游雪对玉容君情根深种。
该坊间传闻可信度存疑,因为当今十万仙门没有哪对师徒是清白的。
近些年师徒之恋的话本子在仙门十分盛行,站在书摊上一看,十本有八本都是《清冷仙尊别想逃》《霸道师尊爱上我》,书封上一定要题四个大字:禁忌、刺激。
被编排过的各位宗师,可以一路从天南排到海北,真要打官司书商早死八百回了。
楚寒烟专心揣摩小炉鼎的秉性,仙尊的寝殿温度都比别处低,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谢游雪平平静静道:“装够了?”
楚寒烟:“……”
忘了自己还在装死。
“刚刚被冻、冻醒了。”
谢游雪笑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从楚寒烟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盯着他形态优美的下颌开始乱丢烟雾弹:“师尊若是生气,打我骂我都好,千万不要丢开我不管。青霜殿之事是我昏了头,不是故意的,当真只是一时失手——”
“为师明白,”谢游雪柔声细语道:“通行青霜殿的令牌一只手都数得出来,所以你冒死去偷了江行川的令牌,又拼着被十几重禁制碾成血泥的痛楚砸了塑像,的确是……无心之失。”
“……”
小土炮胆子真不小啊。
楚寒烟还没憋出下一句鬼话,恰逢二师姐凤紫照求见。
谢游雪把他往床上一丢,转身道:“叫她滚。”
凤紫照没滚,在外头铁了心要跪。
凤少城主前月才平了「不夜天」鬼祸,伤还没好全,谢游雪到底怜她苦处,怕她一跪把自己跪死了,只得摆手叫人进来。
那女子着一袭极艳的红衣,似一朵盛放的狂花绽开在冰雪般的宫宇间,飞快地掠过一干侍从。
“师尊!那小贱人伤了玉容君的塑像,您还留他一命做甚!”
人是个繁花锦簇的美人,话则是十分难听的歹话。
谢游雪对凤紫照一贯骄纵,此时不以为忤,挑眉道:“你消息倒也灵通。为师以为你要躲明氏联姻,接下来半载都要假装闭关呢。”
凤紫照被噎了一下。
明氏乃禹州一方望族,紧赶慢赶着要和不夜天联姻。
凤紫照平鬼祸那几日,还抽空回去把催婚的族人挨个揪出来痛揍了一顿,白日打鬼晚上打人,心力交瘁。
凤紫照:“闭关什么的倒是其次,大不了下次回去把他们全宰了……我是担心咱们紫微洲啊!如今因为一个心怀不轨的炉鼎出了这等事,夜长梦多,还是尽早杀了了事!”
三句话不离杀杀杀,仙门和屠宰场有什么区别。
谢游雪不置可否。
凤紫照:“……当初法宗莫长山将他送来此处,安的是何等歹毒心思,您比我等清楚千倍万倍!如今楚容对师祖像大不敬,师尊若轻饶他,只怕法宗气焰更长,早晚有天要踩到咱们头上!”
她说了这一大通话,旁从仙侍见缝插针奉了杯茶,她赶忙喝了润口。
谢游雪的东西,自然什么都是好的。
茶是雁行舍人亲采亲晒的芽尖,仙门间有价无市的东西,在紫微洲不要钱似的用。
吃穿用度,哪一样都是世上第一。
如此千金若流水的养着,谢游雪的身骨仍是一年一年衰微下去。
三百年前封魔一战,十万仙门元气大伤。
「尘夙仙」风行月可窥万象命数,算尽尘世一千八百卦,只得一句仙道垂死。
想及此处,凤紫照鼻子一酸,偏过头去。
谢游雪温声道:“法宗若想坐仙道第一的位子,自然很好。”
凤紫照愣了下。
谢游雪:“下次魔族打过来,把莫长山挂在城头祭旗,也算助他圆梦。”
“……”
楚寒烟猫在床上偷听,听到这里差点连人带枕头滚下去。
很快他就想到一个问题。
莫长山作为法宗的长老,尚有被谢游雪随手挂在城头祭旗的风险,那么他送来的小炉鼎岂不更是贱命一条?
谢游雪伸手点了点案头一个纸包:“这东西你带给江行川。”
此人手段熨帖,揍完了徒弟还不忘善后,果真是个挑不出错处的好人。
凤紫照琢磨着大概是伤药一类,内心十分感动地想:师尊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啊。
“好,我一定带到!”
接过纸包一摸手感不对,她掀开一角看了眼。
方方正正的一个骨灰盒。
“顺便给他带句话,要死也不要死在紫微洲,出去随便找个仇人嫁祸一下,”谢游雪懒洋洋摆了摆手:“为师有空会去给他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