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继续驾着驴车往北走,下一个地点便是国师给他们指的第一个地点——焚道台。
但是因为驴车脚程过慢,直到晚上才到焚道台附近的小村子上,二人于是在此的一户人家询问是否能暂住一碗,可以给一些水作为交换。那户人家只有老农与其妻二人,那老农看绪和还在车上咳嗽,就让他们进来了。
“二位是来送水的吧?我看你小妹……唉,是尘肺痨?”
陆照临点点头,神色低沉:“长旱杀人!”
老妇此刻看着绪和,不禁抹了把眼泪,然后进屋去了。老农回头看了一眼,叹气道:“我家女儿和你小妹一个年纪,前两个月因为尘肺痨死了。”
陆照临微微怔住:“也不知道这大旱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对面道:“苦吧,苦吧,苦吧……这辈子把苦吃完,下辈子好好的……”
然后便带他们到了一个小房间里:“家里只有这个小房间了……不知二位是否住得惯。”
那小房间颇为干净,像是被精心打扫维持的,并且,房间里不像外头布置的风格,还扯了几块粉色的布做窗帘,桌面上还有一个小花瓶,里面却早就没有花了。
“那二位早些歇息吧,我们二人睡了。”
老农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木门吱呀一声合上,房间里只剩下油灯微弱的光晕。绪和站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褪色的粉色窗帘布——布料已经洗得发白,边缘还留着细密的针脚,像是有人曾精心修补过。
陆照临把囊中佩剑拿出来,靠在墙角,然后从水车里打来一碗艾草水。
“喝了,这里风沙大,润润肺。”他把碗递过来。
绪和接过,指尖不小心蹭到他虎口的茧子。两人同时一僵,陆照临迅速收回手,转身去铺地铺。
“你睡床。”
艾草水滚过喉咙,清清凉凉很舒服。她看着陆照临的背影,单衣下肩胛骨随着铺床的动作微微起伏。
袖子里突然传来细微的动静。绪和一惊,差点打翻茶碗——雪影鸟正用喙轻啄她的手腕。
“嘘!”她慌忙捂住袖子,瞥了眼门口。陆照临已经敏锐地转头,剑眉蹙起。
窗棂上传来轻响。绪和轻轻推开条缝,雄鸟立刻飞进来,珍珠白的羽毛沾着夜露,爪上绑着寸许长的玉筒。
“是国师......”绪和打开小筒,只看到几个清俊小字。
【小星官,焚道台的水可还好卖】
国师哪里知道她还去楼然玩了一天,明天才能去焚道台贩水呢?
她翻了个白眼,拿出笔回:【多谢大人关心,好卖】。然后把纸放入玉筒中。
雄鸟低头看着她的动作,轻轻啄了下绪和的手指,很舒服。然后飞到雌鸟边蹭了几下,从窗缝钻出去飞走了。
陆照临冷笑一声:“你倒是信任他,我看这番是在监视咱俩。”
绪和笑笑:“管他呢,上司说一我敢说二嘛。”
油灯渐暗,她吹熄了火苗。二人便打算睡觉了。
但是躺了许久,她并没有睡着,而是反复翻身,后来又感觉有些口渴,就起身打算倒点水喝。
绪和轻手轻脚爬起来,赤足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她灌下一大口,凉意顺着喉管滑进胃里,激得浑身一颤。
“还不睡?”
陆照临的声音近在咫尺。绪和这才发现他已经坐起身,月光描摹着他的轮廓——眼睛里闪着碎碎的星芒,那颗朱砂痣红得刺目。
“睡不着。”她摩挲着陶碗边缘。
“你什么时候修的影?”
没想到陆照临上来就是一句,问得她猝不及防,而且居然直接称呼她“绪和”,他很少这么叫她。她腕间的影纹隐隐发烫。
“……没几天。”她盯着房梁上的一道裂缝,“偶然得了本册子。”
“你确定是影?没弄错?”
绪和看了看自己胳膊,在月光底下,此时正随着她的眼神逐渐爬上手腕。
“我想……是做不得假的。”她轻声说。
寂静像稠墨般灌满房间。过了许久,久到绪和以为他睡着了,却听见剑鞘轻轻磕到地面的声响。
于是绪和找了个话题说:“这里......比我想的还苦。”
“苦?”他嗤笑,“这算什么苦?”
绪和睁大眼睛,觉得此时好像不认识陆照临了一般,印象里他似乎从来不会这么语气冷硬地说话。
“洪武二十三年冬,玄照边境。”
他一字一顿,“因彗星凌日,司天监算出时有光影术传人出没,我祖父带着三百亲兵追剿光影术传人。”
绪和腕间的影纹突然灼痛,她很怕他继续说下去。
“最后只找到三十具尸体,包括我祖父的。"陆照临的手指抠进窗框,“其他的......”他喉头滚动,“都被埋在了沙漠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