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是有力量的。
语言的力量足以撼动一个人、一颗心,然后是一块地面。
因为文楚蔓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只希望脚下的地面能够立刻坍塌,让她从华芜面前消失。
很遗憾,她没能碰上这亿万分之一的可能,脚下地面坚固如初,华芜仍在眼前。
看华芜的表情,她也被文楚蔓说出来的话吓了一跳,文楚蔓还从没看过华芜脸红发呆的样子。
……她应该跪下来以头抢地吧?
没人知道文楚蔓镇定自若的外表下蕴含着一场怎样的风暴,她已经在心里惊叫出声,可面上却保持微笑、认真等着华芜的答复似的。
为什么不道歉,文楚蔓,你为什么还不道歉?
僵持足足一分钟之后,华芜终于开口:
“不可以。”
就是这样,现在该道歉了,承认自己酒后失态,并不是真心话。文楚蔓对自己这样训诫。
她实际说出来的却是:
“为什么不可以啊?”
真心发问的语气,仿佛遭到拒绝的并不是对华芜的冒犯、而是工作里亟待解决的技术难关。
文楚蔓的语言系统好像已经独立于大脑存在,被情绪和一点点酒精驱动,语不惊人死不休。维持它运转的不是理智也不是逻辑,而是最后一点点非要不可的面子。
否则她就得接受自己被华芜拒绝的事实了,她不想接受。
“为什么,都不可以。”华芜说话时也在抖,她避开文楚蔓的视线,转身开自己的房门,“现在我知道你确实醉了,回去休息吧。”
房卡几次刷不上门锁,报错的“滴滴”声响在热而粘稠的空气里。
华芜心急如焚,她比文楚蔓更想马上离开,可拿着房卡的手怎么也对不准感应区。
如果老天想要折磨她,也不该是以这种方式。
手边的门锁怎么也开不了,余光已经瞄到文楚蔓向自己靠近。在两人即将凑上的前一刻,华芜终于放弃徒劳的尝试,抬高房卡挡在自己身前。
文楚蔓还挺礼貌,一臂距离就自动停下,乞求般地讲道理: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们悄悄亲一口,你怕被监控拍到的话也可以进我房间,怎么样?我把口红擦掉,这样不会吃到嘴里中毒,但是你不用擦,我不怕中毒。”
她真的开始用力擦自己唇上的口红,擦得手背上亮晶晶一片也毫不在意,嘴巴被蹭得不需要口红也血色饱满。
她楚楚可怜地望着华芜。
华芜又在发愣:“可是我不想亲你。”
“那你脸红什么?”
这回文楚蔓回得很快。
她在脸红吗?华芜不知道自己在脸红。她看不见自己的脸,文楚蔓应该不至于欺骗她。
汹涌的羞耻感冲刷华芜的心,类似“晚节不保”的字眼在她脑海浮现,华芜为自己在文楚蔓面前丢脸至此而后悔。她不应该答应带文楚蔓来这里,也许她都不应该去海螺岛,明明节目组不需要她待在那里做什么。
那都是改变不了的事了,问题是,她现在该怎么办?
文楚蔓还不住口:“你在犹豫对不对?人生就这么一点长,没有多少时间能留给犹豫的。奔波一天你累不累?我们快点亲完然后休息好吗,我明天还要跟妈妈见面吃饭。”
“……”
华芜不说话,脑子里比陈年失修的库房还乱,快要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文楚蔓等待的过程十分煎熬。她认为自己很凄惨,说了那么多都没能让华芜改变哪怕一点点心意,甚至不愿意搭理自己。
她还从来没这么丢脸过,尽管是自找的。
华芜的沉默是把刀,一下一下划得文楚蔓再也不能装疯卖傻。她告诉自己赶紧搭个台阶下来,否则她会非常、非常尴尬,因为高处不胜寒,华芜又不愿意陪她一起。
“这样。”文楚蔓笑得快要哭出来,心碎成一片一片的,“我们石头剪刀布吧,输了我就不要亲你了。”
也许是被她说烦了,华芜终于木讷地点头。
石头、剪刀、布。文楚蔓喊口令,两人在空荡荡的酒店走廊上开始猜拳。
华芜出石头,因为她的心是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文楚蔓出剪刀,看似锋利其实只划破自己。
……她有台阶下了,口红白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