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乾举着半块烧饼凑过去:“八哥快尝尝,八嫂说这烧饼要配着火锅汤吃才妙!”
顾清禾见他难得露出正色,忍不住笑道:“不过是家常点心,你们来得正巧,画屏刚吊了只老母鸡煨汤,等会儿涮些鱼片、牛肚,再烫把菠菜——上回在苏州寻到的竹荪,配菌菇汤底最是鲜爽。”
待庆王离开,三个皇子立刻围过来问东问西。朱翊衍说起皇觉寺翻修近况,末了忽然道:“等皇觉寺修缮完毕,要在寺里办一场素斋宴,让八嫂指点厨子做素火锅,说‘佛门清修,也该尝尝人间烟火气’。”
正说着,东次间的门忽然开了条缝,何云笺端着个青瓷盘出来,盘中盛着新切的蜜渍樱桃。她方才在里间听见众人说起吃食,想起表姐初到金华时,曾在何府厨房待了整整三日,研究如何用金华火腿吊汤,末了做出一道火腿炖豆腐,让父亲赞不绝口。
吴氏笑着介绍:“这是清禾的表妹云笺,自小读的是《论语》《孟子》,偏对你表姐的食谱感兴趣,昨儿还缠着我问缙云烧饼的面团该醒发多久。”
火锅端上来时,九宫格里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麻辣锅底用的是蜀地花椒,菌菇锅底煨着羊肚菌和竹荪,骨汤锅底浮着葱段和姜片。庆王亲自给顾清禾盛了碗菌菇汤,又往她碟里添了嫩滑的鱼片:“慢些吃,没人跟你抢——你二哥今早还托人送了两尾新鲜鲈鱼,说给你熬汤补身子,倒比我这个做丈夫的还贴心。”
朱翊琮抱怨太傅布置的功课太多,却偷偷问顾清禾:“八嫂,您说《孟子》里的‘君子远庖厨’,是不是因为君子吃不到好吃的,才故意躲得远?”唯有朱翊衍常往何云笺那边看,见她用公筷给吴氏夹菜时动作轻柔,袖口的海棠纹与暖阁外的垂丝海棠相映成趣。
暮色渐浓时,皇子们带着随从告辞。顾清禾送他们到垂花门,回来时见母亲和云笺坐在暖阁里,案上摊着几张字帖。吴氏指着其中一张小楷:“云笺这字,笔锋清正,倒像她父亲教的‘耕读传家’四字。你大哥说,若哪家郎君能得云笺青睐,定要让他先抄十遍《茶经》,省得辜负了这般才学。”
何云笺低头绞着帕子:“表姐夫和几位皇子相处和睦,倒不像别处说的皇家兄弟勾心斗角。”她想起方才朱翊衍看她字帖时,问起“云笺”二字的来历,说“云笺似雪,笔落生花”,倒比许多文人墨客的评价更合心意。
顾清禾握住她的手:“你姐夫虽然和三个皇子不是一母同胞的,但最懂兄弟手足的情分。九弟虽顽皮,却最是仗义;十弟心思细腻,连茶盏该用冰裂纹还是鱼子纹都记得清楚——就像你大哥二哥,一个舞文,一个弄武,却都爱围着我的灶台转。”她忽然想起初到侯府时,二哥总嫌她做的菜“没油水”,直到她做了一道麻辣香锅,辣得二哥直冒汗,却仍吃得停不下筷子。
吴氏忽然轻笑:“你二哥前日还说,等云笺定了亲,他要送一副自己打的银筷子,说‘省得将来妹夫抢她碗里的菜’。”她望着女儿和外甥女。
夜深了,春雨仍簌簌落着。顾清禾送母亲和表妹到客房,回来时见庆王坐在暖阁里,对着案上的《皇觉寺修缮图》出神。
顾清禾心中一动:“难怪十弟看云笺的眼神不一样,”她摸着小腹轻声道:“明日让画屏把库房里的月白锦缎拿出来,给云笺做几身新衣裳,再配副刻着竹纹的玉镯——她素爱清幽,这样的配饰才衬得她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