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车转过朱雀街时,顾清禾掀开缀着银铃的车帘,迎面便是盏走马灯投下的暖光。朱翊宁坐在她身侧,月白袖摆拂过车辕时带起细雪,他指尖捏着半卷《东京梦华录》,目光却始终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唇角含着温雅的笑:“西市的绒花虽美,到底不如你亲手绣的并蒂莲生动。”
他说话时声线清润如泉,带着经年习字的韵律感,与车外喧嚣的市声形成奇妙的和谐。顾清禾望着他束发的墨绿缎带——那是她上个月亲手绣的缠枝纹,此刻正随着马车颠簸轻轻晃动,倒衬得他眉目愈发温润如玉,哪里还有半分战场上的肃杀之气。
“四哥素日喜静,府里规矩虽严,却也不必太过拘谨。”朱翊宁合上书卷,指尖替她拂去袖上落雪,动作轻得像是怕惊了枝头栖息的雀儿,“若觉得累了,便靠在我肩上歇会儿,到了燕王府自有四嫂照应。”他说话时,腕间羊脂玉连环佩与她的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倒像是一对相伴多年的古琴,连音色都生了默契。
马车在燕王府影壁前停下,朱翊宁亲自扶着她下车,手掌虚虚护在她腰后,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绕过九狮屏风时,只见朱翊铮负手立在博古架前,石青缎面比甲衬得肩背如刀削般冷硬,与朱翊宁周身萦绕的温润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四哥安好。”朱翊宁拱手行礼,脊背挺直如青松,却又带着文人特有的柔韧,“今日带清禾来给四嫂请安,不想扰了四哥雅兴。”他说话时,目光在博古架上的青瓷瓶上稍作停留,唇角微扬:“这只宣德年的冬青釉瓶,倒比去年在宫里见着的那只釉色更匀。”
朱翊铮淡淡颔首,目光在顾清禾身上掠过,便又落回青瓷瓶上:“母后新赏了云雾茶,回头让厨房煮了送去。”话音刚落,芍药已领着她们往飞花苑去,朱翊宁落后半步,袖摆不经意间替顾清禾挡住廊角的穿堂风,动作自然得像是呼吸般寻常。
徐明薇斜倚在美人榻上,见他们进来,笑着拍了拍身边的软垫:“快些坐,这玫瑰香葡萄可是昨儿刚从暖房里摘的。”朱翊宁扶着顾清禾坐下,自己则在一旁的圈椅上落座,腰背挺直却不僵硬,倒像是幅文人雅集图里走出的君子。
“四嫂身子可大安?”他接过芍药递来的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盏沿的缠枝纹,“冬日里最是要护着脾胃,我让府里的膳房熬了些莲子百合粥,回头让人送两罐来。”说话间,目光扫过徐明薇腕间的翡翠镯,语气里多了几分关切:“若觉得府里的炭火烧得燥,我那儿还有些松针炭,燃起来带着松木香,最是宜人。”
顾清禾望着他温润的眉眼,忽然想起昨夜在灯市,他替她挑绒花时的模样:指尖轻轻拈起那朵胭脂红,对着灯火仔细端详,声音里带着斟酌:“这朵颜色虽艳,却衬得你肤色愈发雪白。”彼时他眼中映着万盏灯火,却比任何星辰都要温柔。
徐明薇打发走丫鬟,忽然叹了口气:“你倒是好福气,庆王这般体贴入微。”说着剥了颗葡萄递过来,指尖在果肉上留下淡淡红痕,“哪像你四哥,整日间除了谈兵便是赏瓷,连句体己话都懒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