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笔录后,天色已泛出微光。
警局外,天边染着一抹青白的曙色,夜晚的沉重被撕开一道缝隙,城市的轮廓在薄雾中缓缓苏醒。
沈泽走在明禄今身侧,两人肩并着肩,脚步缓慢。夜色褪尽,这一晚的疲惫才真切地压上身体。
沈泽看着破晓的天光,感慨到:“我第一次知道在实验室以外的地方也能熬通宵。”说着,他转头对明禄今道:“你也整晚没阖眼了,先回家补个眠。”
明禄今声音有些沙哑:“我得先回医院,先去看乔乔。等曹如醒了,我也必须亲自把真相告诉她。”
“你忘了你没休息好就会头疼的毛病了?”
明禄今偏头笑着看他,轻快地道:“沈博士妙手回春,这不是被你治好了吗?”
他似乎被她的理直气壮逗笑了,无奈地道:“我治你,可不是让你仗着病好了就肆无忌惮的。你这种自毁型行为,在医学上有诊断名称,工作狂小姐。”
“这事必须由我来和曹如说,这样才能看到她最不加修饰的反应。”明禄今说得势在必得:“受害者家属听到真相时的所作所为,往往有极大的新闻性。”
“本性难移。”
沈泽话刚说完,警局的大门正被人从内推开。
“明总!”
杨冰小跑着追出来,明禄今停下脚步,转身看她,问道:“怎么了?”
“今天真的……谢谢你。”杨冰发自内心感激地道。
“揭露事实本就是记者的天职。你选择说出来,才是让真相能够浮出水面的关键。”
明禄今顿了顿,补上一句:“如果你真要感谢我,不如把你为什么选择揭露这件事的原因告诉我。我想听你亲口说。”
杨冰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警局内部,低声道:“我有些事情还没和警方交代完,而且……我毕竟犯过错,可能没办法现在就和你出去。我就在这儿和你说吧。”
“当然可以。”明禄今点头。
杨冰深吸一口气,将尘封多年的往事娓娓道来:“我有一个妹妹,叫杨清,和一个弟弟杨杰。从小家里偏爱弟弟,我和清清经常被忽视……也因此,我们姐妹俩关系特别深厚。”
她语速渐慢:“后来,杨杰在外头打架,伤重不治。爸妈太过伤心,没几年也都走了。只剩下我和妹妹。前些年,清清生了个孩子,叫黄柏。那是我最爱的亲人生下的娃娃,我把他当自己亲儿子看待。可他……最后却死于‘疫苗并发症’。”
话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转头看向沈泽:“那疫苗还是沈博士的药厂研发的。”
沈泽迎上她的目光,没说什么,只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杨冰继续说:“泽恩的疫苗有没有问题,我怎么会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疫苗并发症’,分明是张岳自作主张,把小柏判了死刑!事后,他就只丢下一句——‘我们不知道那是你外甥,人死不能复生。杨医师,请节哀。’”
“你说,他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杨冰眼眶泛红:“小柏死后,清清像丢了魂似的,明明才三十几岁,就长出白发。我快疯了……是我默许这一切发生的,是我害了我最亲爱的人……我甚至不敢让清清知道这些年我都干了些什么。”
她闭上眼,调整呼吸,这才看向明禄今:“然后我想到了你,明总。我知道你能让这件事被看见。”
明禄今思索片刻后问道:“你一开始做这件事的时候,有人威胁你吗?”
杨冰摇头:“没有。我选择W医院这种私立医院入职,就是图它薪水更高。张岳向我抛出橄榄枝时,我只问他一件事——‘消息会不会走漏?’他说不会,还说:‘我就知道我没看走眼,杨医师。’”
“我知道我做这些事很没良心。”她喃喃道:“但从小没人真正关心过我,偏心的父母、柔弱的妹妹、惹事的弟弟……或许有些人能出淤泥而不染,但我显然不是。”
沈泽眉头微蹙,刚想开口,却被明禄今轻轻一挡。
她走近一步,温和却笃定地说:“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你外甥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妹妹早日走出伤痛。”
杨冰垂下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道别过后,明禄今与沈泽并肩走出警局,晨光将天际完全撑开,为长夜画上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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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寂静无声。
明禄今拉上安全带,靠向座椅背,轻声问:“刚才在门口,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沈泽启动引擎,车子缓缓驶离警局。他望着前方,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度:“环境从来不是一个人走上歧途的藉口。”
开到路口,沈泽打下方向灯:“说到底,她只是自己把道德底线设得太低,才会让自己的双手沾满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