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的脑海里霎时间浮现了所有的可能,归咎为一点。
比起老年斑来说,他们身上的更像是尸斑。
沈昭站在局外来看,很容易把事情想到最极端的情况,他喜欢给自己一个坏到极致的预期,这样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能接受。
再转回局内,他就没办法再冷静了。
他下意识看向温负雪。
村里的人对于他来说,都是曾经朝夕相处过的邻居,在他养父母去世后都照顾过他。他家里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多年也一直都没回来过,再回来见到的就是这幅鬼模样,还有可能是利剑宗前宗主一手造成的。
普通人极容易陷入巨大的伤痛和仇恨之中,很难做出理智的事情。
温负雪却看不出心中波澜,只淡淡说了一句:“走,去温家。”
干脆利落,不带迟疑。
温负雪在所有人反应之前,已经带着走在了人群的最前边。
他在人群中穿梭,侧脸扫过村民的脸,没有回头,没有停留。
齐景澜跟在最后面,还要分心不要撞上旁边的人,胆战心惊地紧跟着柳鹤梦,赞叹道:“幸好温负雪修的是无情道,无情无心无障,换一个人早疯了。”
“小澜儿,事非如此,日后你就懂了,我听了就算了。”
齐景澜愣愣地唔了一声,柳鹤梦正经的样子不多见,虽然还是那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但能明显听出来,是一句严肃的告诫。
*
温负雪几人先行而至。
他随手朝后甩了阵法,快到看不清结印的手指,直接推门而入。
齐景澜傻眼了,回头一看,那些跋山涉水奔赴而来的村民全部被挡在了外面,脸贴在光幕上,像一张张撒了芝麻的大饼,还一张张贴过来,依次铺开,他们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不去,顿时着急了些,大饼们张开了大嘴,疯狂大叫,面庞扭曲,看起来又好笑又可怜。
各家修仙者各有所长,能将一门修好已是不易。像利剑宗的,全宗一门上下全是剑修,也只有正元宗集大成,各道均在。可各道之人所修皆是主修一脉,像柳鹤梦修药,许漱阳修萧,齐景澜修符,正元宗的贺青槐修阵。
而温负雪居然随手就能扔出一个阵法,已经不是修得杂不杂精不精的问题了。
修仙界有言,温负雪是百年不遇的天才,假以时日,必然大道得成,此话果然不假。
几个人一言不发。
院子和温负雪口中的那个样子相差太多。
一地焦土,烧毁红墙,遍地枯枝,满目荒凉。
白鸟庄人人爱花,温家父母也是如此,院子本应种了花草,墙边盖了露天的棚子,上边爬着葡萄藤,下边铺着木板,还应该有两大一小三个躺椅,中间围着一张木桌。
屋檐的一角挂着风铃,风一吹就是一年四季,岁月轮转。
温负雪没避,踩着一片焦土,先行打开房门。
相比屋外的荒凉,屋内却是另外一副景象。
满屋子叮叮当当的银挂坠,要去插翅振飞的银蝶,栩栩如生。墙面漆黑,凹凸不平的纹路婉转流光,有种异域风情的诡异。屋顶上垂下几枚晶莹剔透的火烛,吊在上面,以致于齐景澜进来就大叫了一声。
“你家好、好特别啊。”齐景澜被骷髅形状的外罩吓了个半死。
温负雪反手扯下头顶乱七八糟的银色丝线,一股脑将所有看得见的挂坠扯下来,扔到了一边。
“我家,不是这样。”
许漱阳和柳鹤梦一左一右,为齐景澜保驾护航。
柳鹤梦手指在嘴边嘘了声。
房内原本有两间屋子,挨在一起,现在中间的墙壁已然不见踪影。
卧房内安置着一张偌大的床榻,被褥都是流动的暗红色,看上去让人就觉得恶心。
温负雪的手放在床头的横木上,下一瞬,横木碎成了一摊粉末,沈昭在身后默默跟着,不吭声地、沉重地迈出脚步,抓住温负雪的手凑到眼前去看。
沈昭心里一抖,在擦红的手心磨了磨。
温负雪道:“我没事。”
看起来就不像没事的。
温负雪按着沈昭的手,只身走到房屋的后门。
“你没见过,后面也是一片花海,与寻花山相比不差。”
温家后是一片花海,也是温父温母带着温负雪撒的花籽。经过花海是一座大山,山上钟灵毓秀,滋润了无数幼小的生灵。
温负雪很少与人提起,现在为什么突然和沈昭说呢。
大概他也是想让另外一个人亲近的人帮他记住真正的样子。
温负雪推开门,记忆中的花海消失不见,取代之的是庞然大物。
柳鹤梦抛下齐景澜,快步冲了过去。
他熟得不能再熟了,这是炼制丹药的炉鼎。
几十个,可能有上百个,从温家的后院,一路安置,一路蔓延到了山顶,冲天的黑气遮云蔽日,在天空侵略舒展,盖灭了所有能照进来的阳光。
而两边——
两边是无限延长的禁制,庞大而又坚硬,和屋子里的摆设一样散发的刺眼的红光,如同鬼魅一般保护着里面的东西。
柳鹤梦皱紧眉头,严肃正经道:“薛钟在这里秘密炼制丹药,看样子已经有几年了。”
炉鼎有磨损,炼药的所有过手的东西并不是越新越好,所有药修都是属于自己的灵器,用旧了也从来不会轻易换掉。
“没有原草药,我看不出他炼得是什么。”柳鹤梦不能轻易打开炉鼎,轻则他落得一个粉身碎骨,重则所有人,连带着这个村子,都要葬身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