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青看着讶然的父亲,拦住了他。
殷明澜不会听父亲的,父亲沉沦宦海多年,从来不曾见识过情的威力,尤其对于一个帝王,迫于现实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他心中压抑的怒火究竟有多么深!
他捏了捏拳头,就连自己,看到合欢和世子言笑晏晏情深不能自已的样子,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更何况从小就骄傲的皇帝呢?
他是一定要杀了世子,来平息心中的怒火,将这段往事彻底定死在昔日爱侣破镜重圆的结局上。
“陛下究竟是陛下,我们毕竟是臣子,有些事情到底不能如此直白。”
高相叹了一口气,这话倒是真的,再怎么被臣子和世家逼迫,也是皇帝,他们总不好明面上逼他,让人抓住把柄。
“为父知道了。”其他世家也是,竟同意皇帝如此胡闹,难道不怕奚征没死透杀回来,到时候世子死了,没人能牵制住他,真的树了反旗?
“说来说去,都怪长宁公主这个红颜祸水,当年她娘,一届医女,引得多少人为她舍生枉死?宋家的三郎更是因此投了摄政王麾下,陛下呢,纵然和你姑姑生了太子,也总是心有不甘...”
宋家的三郎?高长青一顿,宋家郎君女郎向来一起排行的,这一辈为三的是宋三娘,而上一辈和合欢母亲一个辈分的,正是宋轻时的父亲!
他万万没想到上一辈还有如此复杂的纠葛。
高相也不愿意多说,他挥挥手道:“行了你先去当值吧,为父自然会掌握分寸的。”
高长青却并没有离开,而是一撩袍角跪下。
高相诧异道:“怎么?”
“父亲,儿子请求娶长宁公主。”他叩首道。
“什么?”高庸白花花的胡须抖了抖,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儿子求娶长宁公主孟合欢。”乘着心中的一股孤勇,高长青闭着眼睛颤抖着声音说出深埋心底的话。
“只要儿子娶了公主,家族的问题就迎难而解,妹妹在宫里也能过的好,众世家也就会更安心地辅佐陛下...”
“你的夙愿也能了了,是么?”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高长青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父亲,然而迎面就是清脆的一个巴掌。
高庸冷笑一声:“你到底是为了家族,还是你自己的私心,咱们两个一清二楚!”
高长青慢慢地垂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他嘶哑的嗓音响起:“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了。”
高庸重重地哼一声。
“当年在宫里时,我就看出来了,你从小就是个慎重的性子,怎么会忽然和别人调换休沐时间呢?我便让人特意留意了,原来是为了内书房的休沐日,你为了去见长宁公主!”
高长青身子一僵,他自然记得那个时候,那时啊,合欢总喜欢做一些糕点送人,哪怕他多次推拒,她也总是带给他一份。
少年不知情滋味,如今明了自己的一颗心,却已经是物是人非,当年之人早已什么都不记得,唯独自己,抱着压抑多年不敢明确的情感,不知与谁说。
“当年我是看你懵懂,也怕你少年贪恋,这才托了内庭的夏公公,让你少见公主,不想如今,你竟还不能忘情!”
高长青脸颊烫红,可惜被父亲掌掴的难过甚至压不过心中迟来的心痛: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连父亲都看的分明,他却要等合欢嫁人后才终于认清呢?
若是,若是...如今两人之间,可会有什么不同?
可孟合欢,她是自己被诗书君臣禁锢住的年少时光里,唯一的月光啊!
“瞧瞧,你一向不是信奉君为臣纲,什么为追随的明主死而无憾,怎么,竟敢和陛下抢夺女人了?”
“我若娶了合欢,父亲不就再也不用担忧了,对族里来说,也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啊!”高长青顶着痕迹分明的脸抬头说道。
“为族里打算本来就是你的本分,何时需要和你谈条件!你是高家的人,若无高家,谁认你是什么郎君?”
高长青心里压着一股怒火,从来都是这样,父亲对待他们就像主人对着奴仆,从无一点对儿女们的温情,将他们训得战战兢兢。
若不是这样,他何至于这么晚才认识到自己的心,恍然大悟多年前对陛下的嫉妒,和合欢错过这么久?
他缓缓站起身,一字一句道:“陛下对她不好,为何不能由孩儿代替他照顾合欢?反正是两全其美的事,父亲何必这般大惊小怪呢,”他看着眼前的父亲道:“万一叫外头过路的仆从听见了,这才失了高家体面,丢父亲的脸。”
高庸气的双手直抖,他没想到儿子竟然敢顶撞自己,“你!”
然而高长青心里却涌起一阵诡异的舒爽,他嘴角带着笑拱手行礼,不等高庸说什么,就径直往另一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