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回由废弃床板和一张九成新的床单而简易铺设的床,床单是她去年从管家王妈准备丢弃的一堆布料里讨要回来的,是江冉月事期间不小心染上的被单,本来洗洗还能用的,只是考虑用了两年了,便秉持着换一套新的也不为过的想法。
八岁的江霂其实还不太懂月事的说法,但是看到展开的被单上那一抹鲜红,还是被吓得连连退后几步。
王妈亲切地摸了摸她的头,“小姐若是也想换新的,我也给你再买一套。”
江霂摇了摇头,软糯的声音振振有词,看着王妈的眼睛真诚极了,“家中买卖任何物品都需要记账,账本会让父亲过目,我不想落下话柄,罚我算好,要是牵连了您,就得不偿失了。”
懂事的江霂让人怜惜,王妈也知道养女并不受待见,故而她攥着布料想了想,决定将它清洗一番再给江霂使用。
和洗干净的床单一起送回的,是一个毛毯。王妈说这也是江冉不用的,扔了可惜,既然江霂有用,就一并给予了。
江霂道了谢,小小的身子捧着毛茸茸的毯子和床单,将自己埋进布料里深深鞠了个躬。是对面前的王妈,也是对拐角处躲在墙后的江冉。
王妈在骗她,这个毛毯前天她还见江冉在用,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款,又怎么可能突然在脚头破了个小洞,说不用就不用了呢?
年幼的江冉也在用拙劣的方法在爱自己的妹妹,可是她的阿霂太聪明了,也太懂事了。
阁楼的窗户外冷风呼啸着拍打玻璃,江霂缩在暖和但并不足够的床上沉沉地快要进入梦乡。
耳畔忽远忽近传来楼梯放落的声音,紧接着,地板门被打开,尽管动作很轻了,却仍然抵不住吱呀的声响。
江霂警惕地从床上抬起脑袋,睡眼惺忪间,她看见了那柔软的金发。
是她的阿冉。
江冉很少会来阁楼看她,一是因为父亲不允许,二是因为江冉很忙,忙着学业,忙着课外的课程,偶尔晚间还有钢琴课,江家的大小姐总是很难抽出身的。
所以这次能来,江霂很惊讶。
“父亲出门了,”江冉将地板门关上,拿起放在地板门旁的小木箱朝江霂走来,“饿不饿?”
“嗯,饿。”江霂坐起身子,将小小的矮矮的床板让出一大半给江冉坐下,指着木箱问,“这是什么?”
她闻到了肉和米饭的香味,本来被睡意掩盖的肠胃又饥肠辘辘起来。
江冉笑着将木箱打开,拿出精致的饭盒,里面白花花的米饭上盖着的一半是西红柿炒蛋,一半是红烧排骨,浓油赤酱将每一粒米饭都包裹,还有几个西蓝花作为清口菜。
将木筷子递给江霂,见她狼吞虎咽地吃着,江冉将窗台上的窗户关紧了,又顺便点燃了蜡烛,微小的火光却也能照亮这狭小的地方。
“慢点吃,”江冉宠溺地从木箱中取出小木碗,“这是王妈炖的鱼汤,你喜欢的。”
这些菜都是江霂爱吃的,几乎没过几分钟,她就全部卷入腹中了,用江冉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唇角。
“谢谢姐姐。”她垂着脑袋,方才的倔强还没有全部褪去,双手交叠着放在腿间,看起来乖巧极了。
蜡烛的光微弱,照在江霂的脸上,江冉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发,又从木箱中取出深棕色的药瓶和棉签。
“让我看看伤口。”
虽然不知道江冉是怎么知道自己受伤了的,但江霂还是乖乖地把手臂伸到对方面前,没有主动揭开衣服展露伤口,只是等待江冉自己发现。
江冉将江霂的袖口卷起,白皙的肌肤上很快便有乌红色的鞭痕显现,她几乎不用思考便知晓伤口来源于江明诚手中的皮鞭。
那鞭痕虽然只有一道,却触目惊心,和江冉背后的那抹伤痕一模一样,虽然它已经淡去很多,几乎不能被看见。
江冉的鞭痕也是十岁那年江明诚打的,那年年幼的她出言不逊当众让他难堪,回到家第一件事,江明诚便是扬起他的皮鞭,不过也只有这一次。
江冉不怕她父亲,她暴露在大众视野里的机会其实并不少,身上不能带伤,被发现的话,有损的是江明诚的名誉。
“看来,今日剑道学习中,你让父亲难堪了。”
难堪?是吗?
江霂还是不太懂。
是因为她输给了父亲朋友的儿子吗?
所以才会换来他们走后,父亲突如其来地暴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