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都以为“林叙白”被江家收养成为“江霂”,是给待在孤儿院里六年的她一个最好的归宿。
而药物可以遗忘记忆,却难抹去童年的苦楚。
那日天色已近黄昏,日落与后院蓬勃的柏树底枝齐平,暖金的光芒从茂密的树叶中渗过,洒在弓道场翠绿的人造草坪上。
靶心处歪歪扭扭插着几支箭,下一刻,从射场而来,箭矢划破空气发出咻咻的响声略过靶心旁的箭尾,直直射入。
这是最后一支箭了,今日的练习还不错。
江冉将和弓垂下,眺向远处的天际,知道自己又因为练习太过入神,超过了规定时间。
江冉自从读了高中,江明诚还是主张先以学习为重,对于她自身的各类武义也不像小时候那般苛刻,或许是有了江霂的存在,注意力转移了。
佣人将箭矢收集放入箭袋,江冉手中的和弓被接过,她才得以解放双手,动身去扯开绑在身上的角带。
“你什么时候来的?”
转身之际,迎面是矮了自己几个头的江霂,乌黑的头发及肩,挡着她小小的脸颊。
江冉默许她踮起脚尖为自己摘去角带,长长的拿在她瘦小的手中显得格外突兀。
“来了有一会儿了。”
江霂轻轻地说着,细软的声音让江冉怜爱,微微俯下身子,将角带拿走顺手给了佣人。
对方黑棕色的眸正圆溜溜地看着她,江冉将遮住江霂脸颊的发丝捋至耳后,白皙的小脸蛋便被抚在手心。
“阿霂今天学了新的剑法吧?”
江冉的语调温柔,牵着江霂的手,直起身子朝里屋走去,“怎么样?”
江霂点了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嘴巴紧紧闭着,不肯说任何话。
江冉有些摸不着头脑,弯下腰去看江霂时,才发现刚刚还好好的脸上,多了几滴泪珠,红红的眼圈还湿润着,似乎仍有泪滴在眼眶中打转。
江霂倔强地将唇抿着,看起来犟得可爱,江冉摸了摸她的脑袋,细细观察她身上的每一处,才发现白色剑道服上沾了不少乌黑的痕迹,长至手肘的袖口将她纤细的手臂遮挡,略为宽松的设计让衣袖下垂,使得触碰到肌肤的面料上渗出一些淡红的印记。
“阿冉。”
敞开的障子门前,江明诚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身上还穿着深色剑道服,他的面色严肃,年轻时的他周身自带压迫的气场,挺拔的鼻梁,微微下坠的浓眉使得眼眸更加犀利,旁人都不敢与他对视超过三秒,也只有他的女儿江冉不畏惧。
“父亲。”
江冉直起身子转向江明诚的位置,微微俯身,余光里江霂瑟缩在自己的身畔,拘束地同她一起行礼。
“还有脸面来这找你姐姐?”
江明诚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变化,但是说的话却带上些苛责,□□的身形挡着门口,背着光的眸子紧紧盯着无声哭泣的江霂,“自己去阁楼反省。”
江霂没有说话,只能听从地跟着佣人朝阁楼楼梯的方向走去。阁楼的环境阴暗潮湿,是江家堆放杂物的地方,平时不会有人进去,也没有安置灯光照亮。
但好在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窗户可以推拉,还有一个燃了一半的蜡烛。
只要江霂犯了错或做了些让江明诚不顺心的事儿,他便会要求她去阁楼反省。
多数是晚饭前到第二天早上六点,罚她禁闭的同时免去晚餐,有时候会好一些,只有一两个时辰,半夜里能回到自己的床上睡觉,但还是没有饭吃。
这样的待遇并不算太差,十岁的江霂已经坚持了四年,从进入江家起,她几乎习惯了服从,只不过是肢体的顺从,要问内心,她无时无刻不期待着长大的自由。
随着阁楼地板门被彭得关上,漆黑的屋子里只剩下难闻的气味,江霂将废弃的木箱垫在窗口的位置,叠了两个,踩上去之后才将将碰上圆形窗户的把手,因为过于靠内,她前倾着身子,手扒在满是灰尘的窗台上,费力地去扭动把手。
一点又一点,江霂使着力气将平衡的把手掰成垂直的方向,险些一脚踩空,跌落在木质地板上,好在她稳固了身形,卸下握住把手的双手,她拍了拍自己火辣辣的手掌,又去推动圆窗的玻璃,这会轻松了很多,玻璃窗随力气向外展开,直到江霂的距离不够了,也才开了四十五度不到。
不管如何,阁楼里总算进了些风,让臭味被席卷而来的冷意带走。
现在已经要入冬了,江霂没有后院里那棵大柏树磅礴的生命力,窗户开了一会,穿着短袖剑道服的她便冷得只打哆嗦。
在楼下的屋子里,江家是装了地暖的,就算是赤脚在地上跑,也感受不到冷意,而阁楼就没有这个待遇了,夏热冬冷。
江霂只有再重复开窗的动作,只不过这次她没有将把手关上,只是微微虚掩住窗户,让风没有那么肆意地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