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台设在问剑峰顶。
谢长宴跪在玄铁打造的刑架上,手腕被特制的寒铁镣铐扣住。晨露浸透了单薄的白色囚衣,贴在背上冰凉刺骨。他抬头望向天际——朝阳刚刚爬过山脊,将刑台照得如同镀了一层血。
“时辰到!”
执法长老的声音刺破晨雾。谢长宴深吸一口气,听见身后阶梯上传来规律的脚步声。那声音不紧不慢,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跳的间隙里。
白暮雪出现了。
一袭墨黑剑尊袍取代了平日的雪白法衣,银冠束发,腰间悬着那柄从不轻易出鞘的"寒霜"。最刺眼的是他手中那根暗红色的长鞭——噬魂鞭,青云剑宗三刑具之首,据说十鞭能废一个金丹修士。
台下已聚集了数百弟子,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来:
“真是寒霜君亲自行刑?”
“弑神剑意失控伤了那么多人,按律当鞭三十...”
“三十鞭?那不得废了?”
谢长宴闭上眼。那日心魔劫中剑气暴走的画面仍历历在目——凌霄殿十三根盘龙柱尽毁,七名弟子重伤,若不是白暮雪及时赶到...
“谢长宴。”
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谢长宴睁眼,看见白暮雪的靴尖停在一步之外,纤尘不染。
“弟子在。”他低头行礼,铁链哗啦作响。
白暮雪没有立即说话。他缓缓展开噬魂鞭,暗红的鞭身在晨光中如一条苏醒的血蛇。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弑神剑意失控,伤及同门。”白暮雪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依宗规第三十六条,鞭三十,禁闭三月。可有异议?”
谢长宴摇头:“弟子认罚。”
“褪衣。”
这两个字像冰锥扎进脊椎。谢长宴手指微颤,却还是解开了囚衣系带。布料滑落至腰间,露出布满新旧伤痕的背部——最近的一道还在结痂,是七日前与魔修交手时留下的。
他听见台下传来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修行之人受伤本是常事,但像他这样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皮肤的却不多见。
白暮雪的视线在那些伤痕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报数。”
“是。”
第一鞭落下时,谢长宴以为自己准备好了。
他错了。
噬魂鞭接触皮肤的瞬间,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入毛孔,又顺着经脉一路烧到丹田。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牙齿深深陷进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
“一。”谢长宴从牙缝里挤出这个数字,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鞭梢带起的金色血雾在空中飘散,那是他体内弑神剑意被强行抽离的迹象。台下响起一片惊呼——寻常弟子受刑只会见红,哪会出血雾?
白暮雪手腕一抖,第二鞭接踵而至。这次落在肩胛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谢长宴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全靠铁链拉着才没趴下。
“二...”
第三鞭与第四鞭几乎同时落下,交叉在他背上刻下一个鲜红的‘X’。谢长宴额头抵在刑架上,汗水混着血水顺着下巴滴落。他听见台下有女弟子小声啜泣,却分辨不出是谁。
奇怪的是,从第五鞭开始,疼痛减轻了些。不是噬魂鞭的威力减弱了,而是有股冰凉的灵力悄然护住了他的心脉。那灵力如蛛网般精密地覆盖在要害处,每次鞭梢即将造成致命伤害时,总会有一缕寒气提前抵消部分力道。
谢长宴微微侧头,用余光瞥见白暮雪握鞭的手指关节泛白——师尊在暗中控制鞭势!
第六鞭抽在腰,带起一蓬金红交织的血雾。谢长宴闷哼一声,突然捕捉到一丝微弱的传音:
“...喊疼会死吗?”
是白暮雪的声音,带着他从未听过的焦灼。谢长宴愣住了,直到第七鞭落下才回过神。
“七!”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声音里的颤抖却出卖了他。
白暮雪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第八鞭角度刁钻,抽在脊椎第三节上——那是修士灵脉交汇之处。谢长宴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脖颈上青筋暴起。
“剑尊也太狠了...”
“那可是他亲传弟子啊...”
“寒霜剑尊果然名不虚传...”
议论声如蚊蝇般嗡嗡作响。谢长宴努力聚焦视线,发现白暮雪握鞭的手腕上不知何时缠上了一缕冰霜——那是剑气外溢的迹象。师尊在用自身修为控制噬魂鞭的威力!
第九鞭落下时,谢长宴终于理解了白暮雪的用意。这鞭看似凶狠,实则抽在了一处无关紧要的旧伤上,疼痛远不如前几鞭剧烈。
“九...”
“蠢货。”传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怒意,“装晕!”
谢长宴却摇了摇头。他不能晕,也不愿晕。这顿鞭刑是他该受的——为那些被他剑气所伤的师弟师妹,也为自己失控的心魔。
第十鞭到第十五鞭,白暮雪似乎放弃了劝说。鞭影如狂风骤雨般落下,但谢长宴渐渐摸清了规律——每当鞭子即将抽中要害时,总会微妙地偏转几分,或者力道突然减轻三成。最明显的是鞭梢总会带起一缕冰霜,在接触皮肤的瞬间化去部分噬魂之力。
“二十一...”
谢长宴的声音已经微弱如蚊蚋。他眼前阵阵发黑,全靠铁链支撑才没倒下。背上的伤早已麻木,只有丹田处弑神剑意的躁动提醒他还活着。
台下突然骚动起来。谢长宴勉强抬头,看见几个弟子抬着个软轿匆匆赶来。轿上坐着面色苍白的林清羽——那日被他剑气所伤最重的弟子。
“林师兄怎么来了?”
“伤那么重还来看行刑?”
“听说他差点被废了修为...”
议论声中,林清羽被抬到刑台正前方。他虚弱地靠在轿背上,目光却死死盯着谢长宴血淋淋的背,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第二十二鞭落下,谢长宴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这鞭抽在了没有旧伤覆盖的位置,噬魂之力直接钻入经脉,像有无数小刀在刮他的骨头。
白暮雪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他转向执法长老:“剩下的八鞭,可否改日再...”
“剑尊大人。”林清羽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却清晰,“宗规第三十六条附则写明,刑罚需一气呵成,否则前功尽弃。”
白暮雪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看向林清羽的目光如看死物,吓得抬轿的弟子差点松手。
“林师侄伤好了?”白暮雪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