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几乎将夏续断淹没,耳边是不断的哭泣声,前院程老太爷棺材不过刚合上,他的儿子便传来了噩耗。
三年前的那一幕几乎重现,滚烫的鲜血溅在他脸上,两具尚且带有余温的尸体倒在他脚下,而抬头看见的是一张妖冶的面具。
他红着眼紧紧盯着被他攥住衣领的人,记忆与现实重合,就是这张脸……
三年前,那个雨夜,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裳,质问中满是他的不可置信。
“你待在我身边,是不是为了杀他们?”
而现在,他再次质问这个人,“你来程府,是不是为了杀二公子!”
夏续断从未如此失控过,腰间的铃铛不断作响,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头,三年遮掩好的伤疤再一次被揭开,只要是这个人,只要有人死去,他就控制不住想起那一夜。
他恨柳白絮。
恨到午夜梦回都想要杀了这个人。
恨到一提起,他便眼眸通红,血丝遍布。
忽然,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的眼角,带走一丝热意,苍白的手指尖上多了一层水光。
柳白絮收敛了笑,病态的脸覆上一层看不见的冰冷面具,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一个冰冷的,高傲的白凤书院院主。
“又是为了那些人哭吗?”
冷淡到极致的声音几乎刺穿夏续断的耳膜,他攥着衣领的手顿时更紧了,不知为何,他有些害怕,害怕所有的事在自己眼前重新上演,害怕自己还要继续逃跑。
他只记得,自己已经逃了很久了。
手缓缓松了下来,无力滑过柳白絮的胸膛,最终垂落在身侧,他只觉得这一切都很无趣,到哪他都逃不开。
“是我激动了……”他垂下眸子,缓缓转身,落下一声轻叹,“柳院主。”
他从未如此正式地叫过柳白絮,不含任何情绪的,却也是柳白絮最害怕的。
“等等,人不是我杀的!”柳白絮面上的冷漠再也维持不住,只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放走夏续断,否则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求得原谅。
“前不久是有人带着我无法拒绝的条件托我杀一个人,但不是程二公子!”他心中慌乱,满眼只有不远处白色的背影,却不敢追过去,只敢待在原地解释。
“是吗?”夏续断侧身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离去,院门砰的一声关上,只有护卫发出几声简短的疑问。
“夏先生查完了?”
“唉,最近程府多事,辛苦夏先生跑一趟了。”
对话被隔在院墙外,哪怕透进来也只觉得闷闷的,像是此刻的天气,厚厚的云层压在头顶,要下雨了。
四月的天也反复无常,前一秒还艳阳高照,下一秒就大雨瓢泼,天气无常,人也无常。
夏续断从程府出来,被凉风一吹,眼角的充血感淡了许多,沉闷的心情也消散些许。
他很少冲动,但今日……
摇摇头不再想这些,他走上长街打算买些东西,家里该添点蔬菜了,还有八角的小鱼干,前几日便见了底。
无论如何,他都要生活。
这是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一直贯彻的信念。
从街上摊贩处买了不少菜,又从经常关顾的店里买了一盒小鱼干,他拎着东西往家走。
出门时还是早上,如今已经接近正午,但突变的天气将太阳完全遮住,没了阳光此刻倒像是傍晚。
“看这天色,怕是又要下雨了,赶紧收拾收拾,别淋雨了。”
“这才四月份,老天爷的脾气就这么怪,要是到了夏季,还不知道能不能摆摊了。”
“那谁知道?你还能去怪老天爷不成?”
街边摊贩的闲聊为即将到来的雨天添上一抹闲适,至少这个雨天不会是三年前的雨夜。
夏续断随手捏了块牛肉扔进嘴里,反正不急着回家,刚切下里的牛肉总在勾引他,边走边吃两块没事的。
梳理整齐的头发被月白发带扎好,只留几缕碎发在凉风里乱动,稍一侧头,一只手忽然握住他的手腕,无法抗拒的大力将他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里,柔顺带着冷香的的发丝扫过他的侧脸,留下细密的麻痒。
糕点的甜香冲淡了那股冷香,唯余手掌冰冷的温度透过层层衣裳与他腰间的温度混杂在一起。
“哥哥,原谅我好吗?”
昏暗潮湿的小巷里,柳白絮困住怀里的人,嗓音里带着委屈,另一只手将糕点送到夏续断面前,苍白的下巴轻轻放在夏续断肩头,幽深的眸子里却不是歉意,而是求之不得的疯狂。
“哥哥喜欢的糕点,我都买了,哥哥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夏续断眸光冷下来,面无表情地挣脱这个冰冷的怀抱,转身盯着那张出色的脸勾唇冷笑。
“滚。”
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冰冷的字,他抬手打掉那包糕点,任由带着滚烫温度的糕点在地上滚了两圈,油纸上沾满灰尘,还有墙根的污水。
而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巷子,再也不回头看一眼。
低压的乌云越来越重,巷子里也越来越暗,修长的手指捡起地上孤零零的糕点,污水沾上了指尖,主人却毫不嫌弃。
“哥哥碰过的,怎么能扔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