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忽然响起花盆碎裂的声音,不大的声音恰好拉回夏续断出走的思绪,拿着垫手的布他出门一看,一身蓝衣的顾白正苦兮兮地看着脚底碎成八瓣的花盆。
雨点很快在顾白的衣裳上占据一袭位置,打出深深浅浅的颜色,而少年皱着眉立在雨中思考,脸上带着懊恼与尴尬。
“连花带盆,一两银子。”夏续断靠在门框上懒洋洋道:“现给还是赊账?”
顾白迅速回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一两银子?就这一盆花?你怎么不去抢呢?”
夏续断挑眉,“你擅闯我家,还踩坏了精心养护了两个月的彩云,眼看过两日就能开花了,结果毁在你的一脚下,一两银子已经很便宜了。”
顾白压根不懂花,他只知道过去他想要什么挥挥手就行,哪里懂什么养啊护啊的,更别提这个什么彩云了,他挠挠头,“啊?真的吗?”
夏续断弯腰拿起厨房前备好的伞,撑开走向顾白,“我为何要骗你呢?”
绘着图案的油纸伞遮在了顾白头顶,他好奇抬头看,面容瞬间皱了起来,语气也带上了嫌弃,“你这是什么伞?上面画的是……飞天的鸭子?还是绿毛的?”
夏续断跟着看了一眼,“或许是?我也不知道,这是我一位朋友画的。”
顾白从没见过这么丑的图案,看了两眼就受不了移开了视线,“我下次来的时候,给你带把好伞,这伞带出去太丢人了吧。”
夏续断将人接到花廊下,收伞放至一旁,躺回椅子后问:“你来做什么?”
顾白听他这么问直接不客气地坐下来,满眼亮晶晶,“我与你投缘啊,出来这么久,你还是第一个合我心意之人,而且我这跑了出来也没地方住,就来你这儿看看。”
夏续断没忍住笑了一声,好心提醒,“我不是什么好人,你这番行为若让奚家主知道了,可能会很惨。”
顾白切了一声,“他还能管得了我?再说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能感觉出来的。”
夏续断闭上眼缓缓道:“靠感觉可不是一个好习惯,有时候感觉也会欺骗你。”
顾白撑着下巴道:“我不一样,我天生灵感强,见过的每一个道士都说我是个修道的好苗子,对人对物的判断都很准,若不是因为这个,当时我也不会发善心救了奚长漠那个老狐狸。”
夏续断睁开眼,有故事?那他就来精神了。
“你救了奚家主?”
顾白无聊点头,“嗯,不算什么秘密,若想知道随便找个说书先生都能说出来一段,只不过他们说的都不完全罢了。”
“其实我没救他,只是那年大雪封山,我偶然遇上了差点被冻死的十七岁奚长漠,随手扔了一个暖炉而已,后来他认定是我救了他,外面也就都这么传了。”
夏续断眼珠一转,试探问道:“奚家主不是你的养父吗?”
顾白手中不闲着,拿着一块石头对着外面看,听了他的问题也只是皱了下眉,却没打算隐瞒,“谁让我倒霉,爹死了,娘也死了,家里亲戚也没了,在春城四处做工的时候碰上了传言里的奚家主,之后这样那样的,就成了现在这样。”
“我那时候就不该贪图那十几个铜板和别人换班,不然哪里会遇到这个老狐狸。”
夏续断听了不少故事,还是‘善良’提醒,“以后这些事还是不要随便讲给别人听了吧。”
顾白话中明里暗里都在诉说着不满,若被有心人听去怕是会送到奚长漠面前,虽然两人之间有救命之恩在,但谁知道这位手段狠辣的奚家主能将恩情记多久呢?
顾白将石头放下,无所谓道:“又不是什么秘密,春城说书先生说烂的本子,再说了,我巴不得他和我闹掰放我走呢,谁要留在他们奚家啊?”
他耸了耸肩,接着道:“说了这么多,能让夏老板的收留我一夜吗?求你求你。”
他整个人都可怜起来,合掌晃了晃,剔透的眼睛里满是哀求。
夏续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墙根企图靠可爱消除惩罚的小猫,额……
有点顶不住。
没办法,最后顾白还是留了下来,夏续断并不担心他是个危险之人,毕竟若论危险,谁又能比得过他呢?
热水已经烧好,药也煎的差不多了,夏续断捏着鼻子把药灌进去,洗了个澡躲在屋里打发时间。
顾白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和八角一样安静不住,喜欢到处乱逛。
翻着闲书,天色终于暗了下来,夏续断看了眼窗外,合上书起身伸了个懒腰,慢吞吞挪到床前躺下。
屋里油灯被八角玩闹般扑灭,只剩一根蜡烛还在燃烧,是他为顾白留的。
昏昏沉沉中,他隐约听到门响了一声,衣裳摩擦的声音存在了一阵消失不见,应当是顾白回来了。
这院子虽然平日里只有他一人住,但早先买床时他选择不出来合适的便买了两张,另一张稍小一点的今日被他从杂物间搬出来给顾白暂时睡着。
这一夜很安静,外面是不间断的雨声,让人不自觉平静下来。
第二日,雨停了,雨后的潮湿与清新一齐扑了过来,夏续断起床没看见顾白,只看到一张留在花廊桌上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