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骤现间,朱焰瞥见一神相眸含悲悯,萦绕星辉的指尖轻点其心口。待回过神来,已身处山神殿内,周身伤痕尽愈,神力无损,似大梦初醒。
只记得坠落深渊之际,他死死凝望天际流光,嘶吼着:“可我真的想死!”
“天生万物,自有定数。待天命尽时,山风会令汝知晓。”
老山神的记忆告诉他,那就是上古神族,创世者女娲娘娘。
这一次重走通天柱,许是神力增强,又许是心境不同,每一寸神脉承受的痛楚愈发清晰。数次痛至意识涣散,十指仍如铁铸般扣入石柱,任凭神光透体而过,在虚空拖曳出残影,朱焰像一只破了洞的风筝,在空中飘荡,却始终不肯坠落。
来者何人?
时隔几千年,那声音仍是空灵无情,丝毫未变。
“次焰山山神朱焰,求女娲娘娘,赐生路。”
话音落,朱焰眉心血纹骤绽万丈金芒,将自己近乎缥缈的身躯全部包裹,如化茧新生。刚刚绽裂的肌肤,神光穿透的空洞,在流光中寸寸新生。
那个声音消失了,朱焰仍留在石柱上,心下了然,这是过了第一道生门。
可再往上走,才知道,刚刚走过的一半,只是身体的煎熬;后面另一半,更是噬心之痛。
每走一步,痛苦、绝望笼罩着自己,千年来的争执声在耳畔炸响,小七历劫转世中每一世破碎的残影在眼前挥之不去,纠缠不休。
"不能停..."朱焰用最后的神识重复着这句话,“停下小七才是真的没救了...这都是幻象...不是真的...我要带他回家...我答应他...要带他回家的...”
后半程噬心蛊的折磨,让朱焰的步伐远比前半程迟缓。每当目睹小七惨死数十次,便不得不倚柱喘息,待眼前血色稍褪才能继续匍匐在石柱上挪动。
通天柱上没光阴凝滞,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耗尽全部心力,感觉听到了山风穿云之声,眼前迷雾散尽时,再睁开眼,自己已然立于虚空之中。
世间万籁在此刻凝成两种声响:三界众生细语如潮,又似唯余胸腔震动。神本不需要呼吸,跟小七在一起后,朱焰才习惯了,跟着他的频率,模仿身体的起伏,感受生命的痕迹。
“小山神。”
虚空之中,又一个声音响起,与通天柱上森冷的声音不同,这个声音是温柔的,是清澈的,是不惹尘埃却带着春溪化雪的温润。
“女娲娘娘。”
朱焰没有开口,也没有跪拜,身躯已化作虚无,却真真切切听到了虚空之中,自己的神念震荡回响。
“女娲娘娘,次焰山神朱焰敬拜,突闯娘娘神地,求娘娘赐一条生路!”
“你能到此,可见诚意。只是,来此地者,无不为家国大业,为求天下霸主,为求万古不灭,还有的,想求个诸神之王。你可想清楚了,只为求一张图?”
“功名利禄,皆是死路,求得者只会陷入更深的折磨。小神求的补天石图,能予他一线生机,亦是给自己求一条生路。”
“你既已见吾,不求吾救那小妖么?”
“凡世因果,娘娘早已不插手,小神不敢求娘娘破例。焰儿身为次焰山神,理应自己守护山神信徒。若是这点小事都要求娘娘出手,实在愧做神君三千年。”
星河斗转,明灭神光内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小山神,看来今日吾这洞中,要少一颗寒星了。”
熟悉的眼神,熟悉的指尖,熟悉的坠落感。
朱焰再回神,周围已经是死气沉沉的幽冥殿了,自己手中捏着的残破书页,除了刚刚的几行字,赫然浮现出一幅凡间山川脉络图。
“喂!喂!你干嘛呢?我跟你说话呢!”
夸父抄起手边的白骨,往朱焰的脑袋上扔过去,朱焰抬手白骨随风化去,低头才注意到脚下已已横七竖八散落四五根了。
“你刚才,在说什么?”
“我说,这他妈凡人的字,几十年一变,老子认不得,让你念念!”
朱焰眼前一亮,将手里的残页拍在石案中央。玄铁锻造的桌案轰然坍塌,碎成了一块块石粉。
夸父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喊道:“你干什么!不就让你念个字生什么气!老子真不认识!”
朱焰嘴角扬起了笑意,迫不及待地对着夸父说道:“让你的人,按这个图上去找!挨个一寸寸地找!马上!”
夸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拿起来看了看,疑道:“什么啊?这什么时候多了张图啊?你画的?真丑。”
朱焰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慎言。”
“你倒是先跟老子说,这什么地方啊!不然我跟他们说找什么啊?”
“混沌之地,找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