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焰将人安葬在房后的菜地中,来不及从悲伤中抽离,想着还有未尽之事,便直奔冥府,要去问问夸父,小七当年误以为玉兔在人间,是如何找他的。如今玉兔真的逃去了人间,说不定可以延续他之前的做法,将那狡兔抓回来。
结果刚迈进幽冥殿,就看一队阴差神色匆忙,往人间跑去,还有的撞到了朱焰身上,被撞飞出几丈。
朱焰掸掸前胸的尘土,幸灾乐祸地嘲道:“你这怎么总是乱糟糟的?真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嘿哟,你可真是在人间没白待,都会说市井俚语了?”夸父皮笑肉不笑看着他,有气无力地拍了拍手,“笑吧,你再笑大声点,你可知他们急着去逮谁?”
“我不想知道,快起来!”朱焰几步上前,拽起他衣袖就将其抻下宝座,“上次你说要带我找......”
夸父歪起一边嘴角,也同样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你家小贵人,跑了。”
“什么?”朱焰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什么叫跑了?”
“就是他的魂,长腿跑了。谁知道他从那些神棍嘴里都听了点什么东西,许是死了以后,拼命往一个方向跑,别回头,就能逃过阴差之类的吧。”夸父本来有些烦躁,但是看着朱焰手足无措呆立在原地,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朱焰试着理解他说的话:“你是说,小七的魂魄,带着他这一世的记忆,没有进幽冥,而是,在人间流浪?”
“诶,别说这么好听啊!逃跑,不是流浪。若是普通凡人,按冥律抓到就是魂飞魄散。阴兵也敢躲,真是胆大包天了!”夸父对这只不断带来新麻烦的狐狸精,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朱焰想到,他这一世,正好是双魂一身,本来就容易疯魔。如今以鬼魂的形态逃跑,若是一门心思不愿回冥府投胎转世,那就耽误了小七回神,这才是正经的大事。
“那他现在,可有下落?”朱焰焦急问道。
夸父把玩着蛇形长鞭:“没有,你家小七可真不愧是那贼兔子的后人,一溜烟没影了,整个人间都查不到他的音讯。恐怕,他在生前就准备好,自己死后的藏身之地了。”
夸父突然想到什么,嘿嘿一笑,对着朱焰话锋一转:“你说,要不就把他留在人间,没准还能找到他爹,共享天伦之乐。你不让人家去找爹,总把人家拴在你身边,是怎么个事啊?人家又没卖给你做童养媳。”
朱焰捏紧拳头,周身腾起赤焰:“他和玉兔,我都要带回去。等他元神归位,想去哪里,想怎么处置玉兔,都随他。但是现在,他不能走!他走了,山里的小七,就永远醒不来了。”
“呵,好大的口气。”夸父又拍了拍手,调侃道:“那你去找吧,找到了,打包带走,我冥府一个不留。你那麒麟骨环呢?不是箍在他的魂上了,我们找不到,你应该能找到啊,毕竟是你的小情人儿。”
朱焰晃了晃手上的骨环,光滑洁净,一丝裂缝都没有,“没用,他给自己下了咒,骨环也寻不得他的踪迹,看来,他确实是早有准备。”
“嘿,这群老神棍,还真有两下子,他这哪派的歪门邪道,神器都没有用了。”
朱焰摩挲着骨环沉吟道:“可能......确实有一种方法,而且,还是正道,正的很。”
“你又知道了?”夸父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且说说,什么正道?”
“女娲补天的落石。”朱焰打了个响指,手上出现了一块撕的歪歪扭扭的书页,焦黄纸面上墨迹如蚯蚓爬行。
夸父探头看了一眼,摆手说道:“他们凡人的字几十年就一变,老子认不得,你直接说罢。”
“这是在上面,给他收拾房间时,在他床下找到的。看起来是从哪里偷来的,时间紧张,只撕下来这一片。上面写的当年女娲娘娘补天时,有几块掉落到凡间。那石头是娘娘从混沌之地采集而来,掉落到人间后,受石块影响,那地方方圆五里自成混沌结界。按照书页所写,后面还应该有这几块石头在人间的位置。”
“混沌之地?三界尽头那个混沌之地?无光无风,万物俱寂?”夸父这才来了兴趣,坐直身子:“难怪找不到踪迹!混沌之地如死水,隔绝三界,普通的神器根本难寻其下落。”
夸父手里接过那张纸,左看右看,啧啧称奇:“这些凡人都是从哪听来的这些传说,怎么我们这些作神的都不知道。白头煞,你说,他们是编故事呢,还是说真的啊?”
“去求见女娲娘娘,一问便知。”
夸父忽地嗤笑出声:“你急糊涂了?女娲娘娘早就不问世事,隐入归墟之境,三界这么大,你去哪里找?”
“找不找得到,总得试试,说不定我真的知道呢?”说罢,甩开衣袖,化作流光冲破幽冥结界,闪身回了次焰山。
次焰山有一通天柱,下通冥河底,上连三十三重天外,谁也不知道,这石柱从什么时候存在的。朱焰从老山神继承来的记忆里,这石柱便一直伫立在山脉尽头,自上到下,只有一条石阶。次焰山众妖都说这石柱是上古神物,离得远远的,谁也不敢碰。
当初次焰山一霸胡小七不信邪非要去试试,刚碰到石柱,利爪瞬间灼成赤红,皮毛焦黑脱落,双目骤然失明,半条命差点没了,足足在灵河中浸泡月余才恢复如初。
不过,山中曾有一人爬到过柱顶,就是当初一心求死的小山神朱焰。他那时只知道,柱顶能通天外,而天外栖居着至高无上的神族。
【或许,那些神明能赐我一死。】
小山神抱定必死的决心,不顾一路上神力不断溃散,神体遭烈焰灼烤,外皮呈鳞纹般寸寸皲裂,仍一步一步往上,固执地朝着顶端那抹金光挪移。
他隐约记得,自己从烈焰中走过,万蚁蚀骨;从寒冰中游出,万箭穿心。神脉所受折磨愈深,朱焰眸中癫狂愈盛,他闻到了空气中死亡的味道。
【也许,我不需要登顶,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朱焰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神识早已恍惚,然而步履不停,直至虚空传来一声轻叹——
来者何人?
无色无相,不喜不悲。
那声音如清泉灌顶,小山神强忍灼痛嘶声道:“次焰山山神,朱焰,特来求死。”
虚空之中的回应仍是毫无波澜,“此路求生,不求死。汝心无牵挂,吾难相助,至此已至尽头。回去吧!”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