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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瑰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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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是欧洲中古世纪的一首儿歌,姜堇听过原曲,唱的是“little lily”。

此时被滕柏仁改为了“poppy”,格外阴冷的嗓音低哼出来,令人毛骨悚然。

直到他操控轮椅出了卧室后,姜堇才快速脱了礼服。

-

因为滕太通知临时,姜堇即刻便要出发去主持晚宴。

晚宴由一艘邮轮载着宾客徜徉于公海,远离任何一个国度,显得自由浪漫。姜堇事务繁多,嫌乘邮轮出海太慢,因而乘飞机到附近国度,又搭直升机飞往海面。

滕柏仁刚好到此国有公干,便与姜堇同往,送姜堇去乘直升机。

滕氏自然有私人飞机,可这次晚宴低调,不好张扬。姜堇搭乘的直升机是她自己租的,她偶尔极赶时间出席隐秘地带的珠宝展,需要动用直升机,因而与全球最大的直升机租赁公司有往来。

深秋时节,天色深灰如鸽羽。姜堇裸露着纤细光洁的小腿,却用一件黑色长款风衣把膝盖以上裹得密不透风,一根腰带束出盈盈一握的纤腰。

手里拎一只公文箱,里面装着要在公海上秘密商谈的文件。她踩着双黑色细高跟鞋走得极快,微埋着头,直升机螺旋桨煽动的巨风撩着她长发狂舞。

陈列一身黑西装显得双腿格外修长,大跨步跟在她身后。

滕柏仁的轮椅远远停在停机坪边。

身后有机场的工作人员路过,望着姜堇和陈列登机的画面,叹了句:“呵,好像拍电影海报……”

滕柏仁的视线扫过去。

那人蓦地住了嘴——他此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分明只是一个眼神,却让他周身冷下来。

姜堇早已适应直升机旅行,海面狂风吹着机舱摇晃,她罩着巨大的隔音耳罩仍能低头在设计簿上做功课。

直至降落在甲板上。

姜堇从舱内跃下,急急往船舱内走去。

她这一趟来得及,换装的时间已不充裕。

陈列检查室内的时候,发现姜堇倚在那面维多利亚时代的全身镜边,半笑不笑地看着他。

陈列:“?”

“陈先生。”姜堇挑唇:“你再不快些完成工作出去的话,我就只好当着你的面换装了。我风衣里可什么都没穿。”

陈列脖子一梗,完成最后的检查快步走了出去。

姜堇办事得力,晚宴开始得很顺利。

她安排完一众事宜,才不疾不徐地在晚宴露面。

陈列跟在她身后,视线第一锁定的是宴会厅里那盏水晶灯。

恁地浮夸,丝丝缕缕地绽开来,像一朵烟花在半空绽放。却不是瞬息地美,长长久久地挂在那里,把数千尺的宴会厅照得犹如白昼。

浮夸得要命。

姜堇一露面,却再无人诟病那盏水晶灯,所有人视线都被她吸引。

客观来说,她五官长得美,却并非一等一的无可挑剔。可只要她一露面,无人的视线能不看向她。大抵她身上杂糅着一种矛盾的气质,你以为她是清冷高山雪的时候,她展颜一笑,又似罂粟般的妩意。

淡淡间有近妖的魅惑。

尤其她那一双浅琥珀色的眼,有时觉得婴孩般通透澄澈,有时灯光照进去,又发现那双眼其实深不见底。

陈列目光锁定在她脑后的那支簪子。

她用首饰还是极为克制,不戴任何珠宝,只用一支碎钻镶成的水晶簪挽起一头长发。

那碎钻拼镶而成的,竟是当年臭水河畔紫花地丁的模样。

陈列嘲讽地笑了笑。

姜堇似没听到,端着酒杯一一对宾客致意。

这样的晚宴上自然不乏人嫉羡。陈列听见人窃窃议论:“得意什么,上次滕太还不让人叫她少夫人呢。”

姜堇置若罔闻。

人多而杂的晚宴最是难以控场,陈列一边用耳麦与守在外场的安保组交流,一边时刻留意内场动静。

偏偏这时一个小胖子撞到姜堇身上。

“小心。”陈列立刻挡在姜堇身前。

姜堇没事,只是她一把长发太浓,一支簪子本就挽不牢。此时一撞,簪子掉在地上,小胖子的母亲道歉后慌忙带着小胖子走了。

姜堇叫陈列:“捡起来。”

陈列盯着地上那支簪子。

姜堇挑了挑眉,唇角浮出一点笑意:“陈列,捡起来。”

陈列的眉很浅地蹙了下——为什么他尝试着对她漠然处之时,她永远在尝试激怒他?

蹙眉也就那么半秒的功夫,陈列脸上恢复永远冷然的神色:“我是保镖,不是你的狗。”

就在说话当下,“咻”地一声。

陈列是全场最快反应过来的一个——有人开枪,并且用了消音器。

一名侍应生应声倒地,血从肩膀汩汩流出来。如果不是他刚好端着托盘路过姜堇面前,那么方才中枪的便会是姜堇。

当人群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尖叫着四下奔逃。

这番情形下根本辨不清开枪的方位,他和她反而成了全场最冷静的两个。

他宽大的手掌虎口张开,护住她最脆弱的颈项。

这是重逢以后他第一次触碰她。

掌下的皮肤细腻温热,她的颈脉有生命力地勃勃跳动。陈列发现自己的心脏在跟着跳动,如果方才那枚子弹射进她颈间的话,这里的跃动便已停止了。

“咻”的一声,又是类似红酒撒了的声音。

陈列的耳尖动了动。

有时他真的很像豹,冷静,有力,对危险有着天然的直觉。他预判出子弹射过来的方向,挡在姜堇面前,子弹贴着他肌肉紧绷的臂膀擦了过去。

顿时,黑西装和里面的白衬衫绽开条口子。

那种时候是感觉不到疼的,只觉得皮肤一烫。

“快走。”他压着沉沉的声线。

她很冷静,受过专业训练般将高跟细脱下拎在手里,随他快捷而无声地往安全屋避走。

作为保镖,陈列每次随行出行活动都会提前选定一处“安全屋”。

通常是洗手间,因为谁也不知要在这里躲多久,基本的生理需求比较好解决。

姜堇赤着脚,倚着身后的大理石盥洗台。身边溢着清雅的沙巴茉莉焚香,过分安宁,让刚刚突发的枪击事件显得近乎虚幻。

姜堇看一眼陈列的手臂:“你流血了。”

陈列跟着看了眼,不甚在意地:“擦破点皮。”

他偾张的肌肉随着衬衫绽开的口子露出来,是一种浓浓男性荷尔蒙的味道。他与她站得近,为了再有突发状况时最快护住她。

到这时,陈列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并不快,只是一下下很重地撞在心壁上。

他的指尖尚且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

细腻,温热。

那总让他想,如果方才的子弹射入她颈间,他触手的将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如早开玫瑰般灼灼的颜色,将变成一片灰白。

姜堇在他面前却显得并不紧张,只是愣神。

只是在等着这场事端过去。

当外场的安保通知陈列,外面已清场,开枪的人已抓获。陈列叫姜堇:“可以走了。”

见她一头及腰的长发还凌乱垂在身后,他从口袋里掏出簪子递她。

这女人简直是疯子。

刚刚枪击事件发生时,她竟还垂眸盯着地面这支簪子,陈列一把捡起放进口袋,带着她快速遁走。

这时她垂眸看了,却并不接,浅笑一笑,反而把他的耳麦扯掉。

“帮我把簪子插上。”她转身对着镜子,把长发在脑后挽个发髻。

他不动。

“快点,我不能松手,一松就散了。”她又一笑。

陈列懒得与她缠,上前把簪子插入她发间。

她颈后那颗浅棕的小痣露出来,他十八岁时热吻过的。

陈列一抬眸,才发现姜堇自镜间看他。她左颊下半张面孔,溅上了一滴血,也不知是方才侍应生的血,还是他的血。

很小,暗暗的红,缀在她脸上,像某种奇异的妆点,一颗暗红宝石做成的小痣。

这让她显得既旖旎,又冷漠。

他通常不怎么看她,因着这滴血多看了她一眼。

姜堇敏锐地捕捉到,开口叫他:“陈列。”

“我说了,别这么叫我。”

“那好,陈先生。”

陈列终于忍不住道:“你对今晚的事,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真奇怪,他们分明朝夕相处,却要到这枪击事件突发的洗手间里,没被滕柏仁装窃听器,才能说几句私下的对话。

姜堇一挑唇:“滕家因一笔生意跟泰国人有龃龉,今晚的宴会又在公海的邮轮上。你以为滕太太那么好心真叫我来主持局面?她早知道今晚的事,不过是试一试我这个人堪不堪重用。”

陈列:“你不怕死?”

这时,已有安保在外做进一步善后搜索的脚步声,夹杂着隐约的人声。

“哪里会死。”她的笑又变得轻曼了些:“真想闹出人命就不会选这样人多的场合了,那名侍应生也只是受伤。”

“我不怕。”她抚了抚天鹅般的后颈:“陈列,我只是,有点累。”

“我说了别这么叫我。”

“我叫了,又怎样?”

他向她伸出一只手,她还在笑。

为什么她总在挑衅他。

又为什么她清晰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

他终于伸手箍住她脖颈,纤细的,脆弱的,在刚才的一片混乱中、他展开手掌护过的。

微微拎起她抵在大理石墙砖上,逼着她仰头。

她皮肤太薄,他还没怎么加力,不过手指箍住她美人筋,她白皙的面庞上就浮一层瑰丽的血色:“我知道你恨我,但你现在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少夫人了?”

她笑得志在必得。

她情愿拿自己的命来以身试险,换滕太太对她的信赖。

就如她所说,想要的东西不可能得不到,只不过看想要的欲望有多强烈。今晚一遭,滕氏少夫人的名头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陈列箍着她的纤颈:“你以为你是谁?真是什么豪门千金?”

他不知自己为何自己为何愠怒如斯。

或许是眼看她将死的惊惶。或许是发觉她是个疯子。又或许是他终究又一次确认,七年前她一次也没为他回头,是因为她不想要。

这或许是他重逢以后,情绪第一次在她面前彻底失控。

他逼近她,吐息是一种年轻健壮的男人独有的灼热,与滕柏仁阴冷潮湿的呼吸恰恰相反。他死死盯着她,目光如豹又如鹰,一低头就能狠咬住她的唇。

姜堇被他禁锢着,终是阖了阖眼。她终于发现他隐忍漠然的外表下,其实是个攻击力极强的年轻男人。真当他动起怒来,她的气力与挣扎都不是对手,只能被他沉郁而锋利的荷尔蒙牢牢笼罩。

在他的禁锢陷阱里,当他的猎物。

姜堇感到自己的心咚咚跳着,很快。

她滚了滚咽喉,听他声线沉哑地提醒她是谁:“阿堇,姜阿堇。”

陈列永远不会承认,在他换班休假的一天,他终是回到了那条臭水河边。

那时已是深秋,河面笼罩的雾呈一种灰白。

他穿一身便装站在河畔,牛仔裤,素黑卫衣的兜帽罩在头上,只露出凌厉流畅的下颌线。

七年过去,逐渐干涸的河面褪得更浅了,更大面积赃污的泥地露出来。漫地都是塑料袋、byt和垃圾,水面飘萍结得更厚,散发出腐朽气息。

陈列远远看着,河畔两条空荡荡的绳索,垂入污浊的水中。

不知泡了多久,绳头已腐了大半。

曾经的两条破船,已一条都不剩了。

姜堇的那条何时消失陈列很清楚。七年前他经过三个月漫长的审讯,回到臭水河畔,发现姜堇带走了他所有的钱,包括曾用来买他快乐的七十块。

姜堇离开前,解开了她自己那条船的缰绳。

风一程雨一程,等陈列回到河畔时,姜堇的那条船已不知飘往何方了。她总是这般决绝,连一条退路也不给自己留。

她把过去彻底放逐,把过去的姜堇彻底放逐,也把自己对陈列的一丝留恋彻底放逐。

七年后陈列回到这里,发现他曾寄住过一年的那条破船也没了。

不知是曾经的船主瞧它旧得难看不想要了,亦或根本就是缰绳自己腐了、船自动随风雨洋流飘远。

此时,陈列在豪华游轮过分奢华的洗手间里扼住姜堇的咽喉,看她绝美的脸上浮出一阵病态瑰丽的色彩。

他黑瞳垂沉,拇指在她颈间筋挛般摩了下。

他悲凉地发现自己仍是想说:“阿堇,跟我回家。”

可他们哪里还有家呢。

就连那两条破船,也随过去的他们一起,远远地、远远地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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