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浔晚上等到叶温茂睡着,再一次溜到江序舟的病房里。
江序舟还是没有醒来。
氧气面罩遮盖住他大半张脸,一直用发胶固定好的发型,现在被汗水打湿,凌乱地垂下来遮盖住由于不舒服而拧在一起的眉毛。
“是不是很疼?”叶浔问。
他进来前,医生刚刚把止疼泵停了。他躲在外面查了很久的手机,确定停止止疼泵或者调整止疼泵,是说明病人有苏醒的可能性时,手不可察觉地抖了下,内心莫名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
“江总,你真厉害,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胃不好还喝酒,胃溃疡还吃布洛芬,你直接吞刀子呗,这样连活的可能性都没有。”
“你死了,我还是会恨你的。”
叶浔实在是忘不掉电子胃镜报告单上触目惊心的图片。
他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原本打算关心的话到头来却变了个味。
其实,自从见面起叶浔便没有对江序舟说过几句好话。
生病发烧那次除外。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仪器的滴滴声。
叶浔双手抱胸,沉默地俯视床上的人许久——
江序舟的被子拉到下巴处,盖的严丝合缝;吊瓶里还有一半的药没有滴完;床铺高度调得角度刚刚好。
胃出血的病人要禁食禁水,不过江序舟昏迷不醒,正好避免挨饿挨渴。
叶浔的视线慢慢移到他干涸裂开的嘴唇,柔软的指腹轻摸而过,有些扎手。
几天前,这里曾沾满鲜血。
不过那天,还好没有大出血,还好没有生命危险。
“你真是福大命大。”叶浔转身用一次性水杯接了杯温水,自己抿两口尝尝温度,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棉签蘸点水,轻轻点在江序舟的嘴唇上。
“你知不知道胃出血是会死人的?”他又说。
那天叶浔在网上换了好几个软件查胃出血的各种信息,越看越害怕,越看越无助。
他忘不掉网上说的各种病历,也忘不掉评论区清一色为家人求平安的祈祷。
太多了,甚至还有尸检报告。
他快速退出网站,锁屏丢在旁边,心脏跳得猛烈,手止不住地抖。
这里面的任何一项按在江序舟身上,他都承受不来。
尤其是最后一项。
叶浔现在想起那些画面都觉得触目惊心,他深吸几口气,再次蘸水点在江序舟的嘴唇。
直到嘴唇变得湿润,他才把棉签和一次性杯子丢进垃圾桶,长舒口气,撩开江序舟湿润的刘海,用纸巾擦去他额头的冷汗,伸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头。
抚平又皱起来。
叶浔不厌其烦的继续揉。
“江序舟,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啊?”他边揉边说,“这样三边跑,我真的很累。”
*
ICU病房一次只能进一个人,邬翊赶来时被告知里面已经有一位家属了。
他抱着给江序舟带的湿巾等一///大袋生活用品坐在门外长椅张望。
家属?
他倒要看看这位家属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跑ICU。
叶浔脱下防护服,随意擦掉头上闷出的汗,一抬眼就看见面前长椅上的人。
“家属?”邬翊眯起眼睛,把手里的生活用品递过去,“麻烦家属再帮我拿进去一趟吧。”
“我先走了。”叶浔避开他的手,抖开外套穿上就往电梯间走。
“叶浔,虽然我不知道当年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觉得你们需要重新坐下来谈一谈。”邬翊劝道,“至少别留下遗憾。”
当年,他只是出了个差,回来时两人已经分手,叶浔辞了职,消失不见,江序舟忙于工作,每天穿梭在各个工地,人影都见不到几次。
更别提吃饭了。
于是,江序舟因为胃疼,住了一周的院。
邬翊去医院的时候问过江序舟,他和叶浔之间的事情。
江序舟含糊地说,两人有点误会。
他问,有误会为什么不解释?
江序舟仰头看向头顶的吊瓶问,事情已经发生,伤害也造成,人走了,解释还有什么用?
他有时候真的想打开朋友的脑袋,看看是那一根筋统治的大脑。
为什么那么轴?
几年前,邬翊劝不动江序舟,几年后,他也劝不动叶浔。
叶浔听见他的话,脚步一顿:“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说完,迈开腿走进电梯。
*
如叶浔所愿,江序舟悠悠醒来是第四天的下午。
叶浔不在,邬翊在。
邬翊唤醒的方式与叶浔不一样,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如果说叶浔是放狠话让江序舟心疼而醒,那邬翊则是用废话让江序舟烦醒。
他在病号耳边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没实现,江序舟便先睁开眼睛。
“呜呜,序舟你终于醒了。”邬翊呜咽两声,“你让我等了好久啊!”
“不醒怕你把我公司卖了。”江序舟说出的话都被氧气面罩遮盖,邬翊听不到,继续在旁边假装抹眼泪。
江序舟:“……”好吵。
邬翊嚷嚷两声,按铃让医生进来检查,得到明天就可以出院的消息后,他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