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婵后退半步,“我的母亲乃是天庭仙子,玉帝之妹,怎会有神农氏的血脉?”听了宓妃关于自己身上有神农氏之女血脉的说法,杨婵心中泛起了层层涟漪。她当然不会怀疑自己是被捡来或是瑶姬从别处抱养的,而是将疑惑的焦点转移到了母亲的身世之上。
或许母亲的身世真的存在问题,她可能并非如自己一直以为的那样是天帝之妹,而是神农氏的女儿。毕竟母亲曾提及早年在瑶池的经历推算,那时神农氏应该还在世,这样看来,时间线倒是能对得上。
宓妃眸中疑云密布,眸光氤氲如蒙薄雾,黛眉蹙作春山叠嶂,朱唇微启,“天帝、玉帝?这称呼我从未听闻,我们那时并无此等说法。”她轻轻摇头,显然对这些陌生称谓毫无头绪。
杨婵听到宓妃表示从未听闻过天帝、玉帝的称呼,心脏不由得猛地一缩,脑海中瞬间回想起毕方也曾有过类似的言论,同样对天帝的神号一无所知。看来天帝、王母等大神是在上古神战尘埃落定之后,才登上天庭之主的宝座的。正因如此,在那更为久远的远古时期,他们的名号才未曾在世间流传开来。她说道:“这样吧,我先救您出去,我母亲就在陈塘关,您见了她或许就能弄清楚。”
“眼下还不行。”宓妃神色沉肃若凝霜,眉间似压千钧山岳,“必须先救我两个妹妹,她们的处境比我更为危急,若再拖延,恐生变故。”
杨婵心念一动,若按宓妃所言,女娃与母亲血缘相近。她挺直脊背,目光坚定,“您放心,我定会竭尽全力!还请您告知,该如何施救?”只是不知自己的母亲,出自神农氏哪一支。又是如何,就做了玉帝之妹的。
宓妃眸光倏忽轻颤,却又转瞬收敛,“救她们需耗费海量功德,绝非易事。”
杨婵唇角扬起,周身突然腾起万丈金光,她的功德金身尽数展露,璀璨光芒瞬间充盈整个空间。磅礴的功德之力如惊涛骇浪般翻涌,威压四溢。
“啊!”宓妃惊呼一声,身形微微颤抖,“我感觉石碑快要被撑爆了!原来如此磅礴的功德之力真在你身上,我还以为先前是错觉!”她双颊潮红似火烧云漫卷,瞳孔剧烈震颤间,似有万千星辰轰然炸开,眼底翻涌的惊喜与难以置信交织成漩涡。
杨婵收了几分光芒,“您看,这般功德,足够救她们了吗?”
宓妃颔首,乌发间珠翠叮咚作响,恍若骤雨打芭蕉。希望之火自瞳孔深处腾跃而起,映得面容熠熠生辉,连周身气息都染上了蓬勃生机,仿佛困于深渊之人终于望见天光乍破,“足够!有此等功德之力,定能助她们摆脱困境!”
杨婵目光灼灼,再次追问道:“那我究竟该如何施救?”
宓妃神情由惊喜转为凝重,抬手轻挥,石碑内光影浮动,“自神农氏三位姐姐先后离开族中后,我便成了大姐,原以为我可以照顾好她们,却没想到···二妹女娃,命陨东海,精魂溃散后化作精卫鸟,执念深重,于海面衔石填海,神志至今混沌未明。三妹女妭则为平息滔天洪水,自化旱神,将自身镇压在地脉深处,因旱气侵蚀,长久隐世不敢现身。”
她指尖划过虚空,两道虚幻人影若隐若现,“我用留存的上古影像,将她们的神识精魂困于其中,勉强护住真灵不散。要救她们,需先踏入那段幻境,寻回蒙昧真灵,洗净杂念,再以功德之力涤荡她们身上的冤孽戾气,方有生机。”
杨婵眉头微蹙,神色谨慎地问道:“那影像之中可有危险?”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庙外正在历练的孩子们,心中暗自思忖,若此处并无凶险,能让孩子们踏入这上古战场的影像之中,必然是一场刻骨铭心的经历。
宓妃轻轻摇头,语气笃定,“危险倒是没有,那不过是一段封存的记忆影像罢了。除了我两个妹妹的真灵是真实存在,其余皆为我复制留存的虚影。她们也只有真灵在此,真身在外,不会有害于他人。”她眸光流转,似已看穿杨婵的心思,“你是想让那帮孩子们进来?”
说罢,宓妃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庙外众人,继续道:“我已探查过,他们大多身怀三皇血脉,就连与你同来的女子和她的儿子也不例外。凭借这三皇血脉,他们皆可进入。唯有那唤作秦天君的道人、那只小龙,还有道人的妹妹,无法突破禁制,其余人等尽可入内。”
杨婵听闻此言,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但是,听着宓妃所言,知晓外面众人大多身含三皇血脉,不由得心中暗自琢磨,这三皇血脉按照传言来讲,应该是传承悠久且珍贵。毕竟夏商两代人皇,皆以自身血脉来源于黄帝嫡系而自傲,贵族们也多将自己的祖先出身三皇麾下视为最大的依仗和底气,这是他们划分高贵与低贱的工具。而庙堂将其余方国视作蛮夷小国,将自己作为大邑,最拿的出手的依据就是大商的传承来源是最明晰的。
怎会在这地方,有如此多人拥有此等珍贵血脉呢?听洛神这般云淡风轻的口气,貌似,这血脉也不是很珍贵稀少的样子。
思索间,她突然想到陈塘关的特殊背景。陈塘关作为曾经的前沿战阵驻军之地,或许那时风姓、姜姓、姬姓的血脉,便在这一带留存了下来,经过岁月流转,传承至今。可这想法刚一浮现,她又摇了摇头,心中生出新的疑虑。
她想到这些孩子大多出身贫苦,许多来自四年前放奴后形成的村落。这些奴隶出身的百姓,他们的祖辈历经苦难,颠沛流离,这样的身世背景与三皇血脉似乎难以联系起来。这其中的缘由实在难以说清,究竟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让这些看似平凡的孩子身上,流淌着如此特殊的血脉呢?
又或者,这血脉根本就不特殊?杨婵细细思索着三皇血脉,结合传承中为数不多的故事和毕方讲过的事情,所谓三皇血脉,便是远古太昊氏伏羲、神农氏炎帝、轩辕氏黄帝所属部落的传承。
毕方曾言,他们在亘古圣原栖息,后来轩辕黄帝带领蚩尤一路向南攻打太初水泽的东皇太一。毕方还曾说过,当年还有一路向东,是否便是指太昊国攻帝俊呢?
血脉之事不急着分辨,杨婵看向宓妃,开口问道:“那帝俊是何人?”
宓妃神色渐渐凝重,缓缓陷入对往昔的回忆中,语气低沉,简单说道:“当年帝俊为神,以人为牺牲,此等行径激怒了我的父亲,这才引发了太昊国对海岱沃壤的进攻。”
听到“海岱沃壤”一词,杨婵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原来海岱沃壤就在此处!而且,帝俊竟然也搞人祭!
帝俊的残忍祭祀、太昊国的愤怒反击,还有那神秘的海岱沃壤,诸多线索交织在一起,各种疑问如潮水般不断涌现。无情道韵铺开,杨婵脑中清明,可当她将目光投向宓妃时,心中顿时一紧。
只见宓妃被无尽的因果所缠绕,周身还附着着重重冤孽。本就依靠着沉睡来抵御这些折磨的她,如今被无限功德之力进入石碑而强行唤醒,勉强支撑着,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杨婵心中泛起一阵不忍,“我进去之后要如何做,才能把您两位妹妹的真灵带出来呢?”
宓妃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轻轻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两个妹妹的真灵,已在这段影像中重复了无数个年头。即便我处于半沉睡状态,也能感受到她们心中的恨怨从未消解。这般执念,怕是难以轻易恢复神智。可若她们的神识无法恢复,即便用功德之力清除了她们身上的冤孽,也难以真正让她们获救。若无法让她们恢复清醒,便无法施救,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困扰。”宓妃微微皱眉,片刻后又说道:“或许,唯有让她们彻底放下心中的恨怨,才能真正恢复神智。可这恨怨积攒了如此之久,谈何容易。还需你进入影像后,见机行事,随机应变了。”
杨婵听闻宓妃提及女娃和女拔心中满是怨恨,“究竟是何等深沉的怨恨,竟能历经如此漫长的岁月,绵延至今仍未消散呢?”
宓妃轻轻叹了口气,神情中透着无奈与哀愁,缓缓说道:“其中的因果错综复杂,千头万绪,一时之间实难与你说清。待你进入那影像之中,亲眼去见证、去感受,自会明白一二。我作为她们的姐姐,却也始终难以化解她们心中的怨恨,皆因我也曾参与其中,在那段过往里有着难以撇清的关系。故而我不便向你透露太多,怕会影响到你的判断。”
杨婵微微点头,“我明白了,我定会竭尽全力,尝试让她们放下心中的恨怨,救出她们的真灵。洛神您,是否也一同进去影像之中呢?”
宓妃目光柔和,带着几分感激与歉疚,缓缓摇头后开口道:“我若以神识进入,也可能会迷失在过去的执念中。我在此地,方能随时中断影像,带你出来。虽说你是神农氏之女的女儿,可让你为了救我和我的妹妹们付出如此之多,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谢意。我这儿有一柄剑,是父亲所留。只是我一直无法发挥它的威力,便将它赠予你吧。这是一件后天人族至宝,你且看看能否驾驭,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杨婵连忙摆手,真诚说道:“上古大神为了人族与帝俊交战,历经无数苦战。我们这些后辈如今能有机会救你们脱离困境,本就是应当做的。”
至于,神农氏之女,的女儿,洛神的意思是自己的母亲瑶姬是神农氏的女儿?只是此时实在不宜多讨论此事,还得留到日后再说。她本身不善于辨别血脉之类的事,实在是分辨不出眼前这位洛神宓妃的血脉到底与自己哪里同源。
这血脉之术看起来挺实用的,怎么自己的传承里就没有呢。杨婵有些气馁,很多大事都没记录就算了,怎么实用技能也会不齐全?
宓妃却坚决地摇了摇头,认真道:“那可不行,一码归一码。你施以援手,我们自然要有所回报。这柄六面剑,你务必收下。”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光芒闪过,一柄造型奇特的六面剑缓缓浮现在空中。剑身流转着神秘的光晕,隐隐散发着强大的气息。
杨婵凝视着悬浮在空中的那柄六面剑,不知为何,油然而生一股敬重之意,她转头看向宓妃,缓缓说道:“这神剑一看便知有灵。若我真能成功将你们救出,到那时,若神剑愿意跟随我,我自会将它取走。可如今,就先让它留在您身边陪伴着您吧。我这便出去与同伴们商议一番,将历练的地点改到那影像之中。您看,我们现在就准备进入影像,您觉得可行吗?”
宓妃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回应道:“行,那就依你所言。进入影像自然是可以的,我虽被困在此处,但也会默默在这方空间守护着你们。你只需在外面轻敲石碑三下,我便能知晓你们要进来,届时自会将影像展开。”
杨婵还是有些不放心孩子们,便向宓妃请求道:“洛神,您能否先将影像展开,让我先进去看一看?”
宓妃温和地笑了笑,点头应允:“自然可以。”说罢,她轻轻抬手一挥,石碑内顿时光芒大作,那神秘的影像缓缓展开。
杨婵小心翼翼地踏入其中,目光警惕地环顾四周。她在影像中缓缓踱步,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一圈转下来,她发现这里确实如宓妃所说,并无特殊之处,仅仅是一段记录着往昔的影像。在这影像中,只有两点真灵若隐若现,随着当年的故事不断起伏,仿佛被困在无尽的轮回之中,重复着曾经的经历。
这故事,于宓妃是回忆。对杨婵却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其中可能蕴藏着能解当前人间之忧虑的解药。
记忆如潮水漫涌,她曾见过樵夫之子捧着残卷在溪边苦读,掌心磨出血泡仍执着揣摩晦涩经文;也曾目睹老妪在神像前长跪不起,只为求仙法能延续稚孙性命。那些渴望的眼神,此刻都化作锋利的箭矢,直直穿透她的心房。上清仙法虽好,终究如高岭之花,能采撷者寥寥无几。这一切似乎都起源于远古与上古的分界,绝地天通。她想去那影像中,还有一重目的,便是探知远古之时,人族到底是如何修道的,为何到了如今竟然已这般艰难,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