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一处夹缝穿出,扑面而来的是醒人的江风。
“你等我。”
陈长见钻进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他的人影在里面晃动,周秋山观察着四周。
这里临近一座高架桥,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等距亮着。
因为太晚,对岸的建筑熄灭了所有光亮,像一片温和的影子。他低头,一只蜷在塑料袋上的花猫正抬着下巴不满地瞪着他。
陈长见跑了过来,伸手递给他一罐苏打水:“给,只有冰的。”
周秋山接过,冰凉的水珠浸在手上,指尖微凉。
“我买的麦酒。”陈长见展示了另一只手的罐装,“你伤员不能喝。”
周秋山觑了他一眼,表情不太赞同:“你喝酒?”
陈长见干笑了一下。他打着自己的算盘。
一来,现在他有种不知所谓的紧张,与白天不同,现在街道安静得过分,周秋山一举一动在他这里比平时瞧来放大了好几倍。
他认为是自己刚刚看了那些荒谬的言论有点神经过敏,需要用一种方式来舒缓舒缓。
二来——
“上次和老赵的那个喝的是白的,影响我发挥,这次给你证明我水平至少是及格。信不信喝完我也能好好地走回去。”
真相是这个酒的度数偏低,而陈长见千挑万选后有一定的信心。
周秋山俨然是不信的,但他应和道:“行。”
陈长见带着他从一条小路下去,石头破碎,陈长见走得较快,不小心崴了一下。他能迅速平衡住,但后面的人以更快的速度把他的帽子牵住了。
片刻后,周秋山的手松开,陈长见整了整领子。他转过身朝周秋山伸手,还说:“小心点。”
他知道周秋山会觉得好笑,看过去果然眉宇舒展,嘴角是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他的口罩已经摘了,泻进的灯光恰好晃过脸,陈长见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一下,然后多看了一眼。
就多看了这么一眼,他的手就有点挂不住了。
陈长见正准备放下去时,周秋山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周秋山轻声道:“好。”
他回过头忙慌地继续朝前走。但臂上温热的触感愈发明晰。
陈长见仔细盯着地下,一边嘴里没停地念叨着:“不错吧,这又静又偏,我就没见到人找得着怎么下来。”
身后的人赞同:“嗯,不错。”
他们走到一个斜坡上的空地坐下,说是空地其实就是一块巨大而平整的石头。头顶是高架桥,背后是杂乱的荒草。
“不会有蛇,别怕。”
虽说他的表情瞧起来更害怕。
周秋山打开了汽水罐,陈长见跟着,滋啦的气泡声响在夜色里。酒水快漫,他急忙地闪向周秋山那边,膝盖和他的撞在一起。
陈长见垂眸,注意到后下意识想要收回却没动。
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撒了酒的食指,味质苦涩。陈长见被苦得吐了下舌头。转过头去发现周秋山正看着自己。
他用肩膀抵了过去,伸手朝他的苏打水碰了碰,没头没尾道:“庆祝!”
说完便抬头闷了一口。
周秋山盯着他被刺激到蹙起的眉心,好笑道:“庆祝什么?”
“今天打击流氓了啊,以后有机会还能再有。”
周秋山嘴角仍然扬着,但陈长见却感觉他瞬间就没有那么开心,弧度微微朝下,头转了过去望向更远的地方。
江水无声,一切都在沉睡。
“你没有录音。”
陈长见没想到周秋山再开口的第一句是这个。他愣了愣,说:“对。”
周秋山静了片刻,似乎想到了当时陈长见还理直气壮地给人看了录音界面。他轻笑了声:“你每次都这样。”
每次?
哦对,上一次和肖齐的事他也是没有证据就一个劲地猛冲。
周秋山对他说:“你和我不一样。”
沉默了片刻,陈长见扬起了头猛灌一口。
麦酒酒体轻薄,但不好喝。可他喝得很急,仓促到白沫子溢在了嘴边。
这能说明什么?他没有周秋山那种程度的戒心与考量,却在很短的时间内想到了这个方法去唬住余帆。
唯一的原因就是周秋山曾经用过。
而两次这个方法都奏效了。
如果说之前对周秋山日常这样的警戒尚存不解,那陈长见现在就懂了——因为不这样做,他不能在那种的环境里生存下来。
他知道周秋山稍加思考就能猜到他的想法。
风呼呼得把衣服吹鼓。始终萦绕在鼻尖的是那股清新挠人的柑橘味气息,陈长见的思绪被一点点迟缓。
“不要同情我。”
陈长见愕然了一瞬,思考猛地快起来,下意识回答:“这不是同情。”
周秋山看向他:“那是什么?”
心跳越来越快。
酒精并没有磨钝他的感官。明明帽子遮着他的半张脸,但旁边的人存在感却越来越强。
很重要?很在意?
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在乎周秋山的情绪?他身边的事情,他受的委屈?
陈长见安静了一会,思绪乱成一团,他知道是酒精惹的祸,只能诚恳地说:“我不知道。”
他听见旁边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几乎化在了风里。
对面零零散散的灯光把江面照亮,月亮荡漾在水面上。
四下无声,自己说错话了。
本来今晚是想带着周秋山来放松情绪的。风撩过来,脚下的圆盘碎成了千百块。
陈长见把帽子放下,眼睛稍眯地盯向脚底。
半晌,旁边的人突然说:“陈长见,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他的神经又是一紧。
疑问句。
他不能说错话,要给出周秋山想要的答案。
周秋山能在网上得到的评价不少,可以说他随时随地都在被人评价。那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
陈长见故作轻松,慢吞吞地开口:“要我说你根本就不用在乎别人怎样看你,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你管得了别人的想法?无论怎样都总会有人讨厌有喜欢你。”
风渐强,灌进他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