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啦。”
薄慈回来的时候,原本空无一物的云渺灵宫内已经被血色填满,一条仍旧朱红泛黑的血迹径直伸展,一直伸到坐在桌前的女人那里。
这场景并不使他害怕,反而让他有一阵熟悉的心安。
尤其是面前的女人,仿佛是记忆在向他转身一般,浑身是血的桑葵也笑着回头。
稀碎的月光照亮了她的半边脸,像是镀上了一层银,又像是白骨上罩了一层人皮。
从前母亲便总是这样,每当他回来的时候,见到的总是这样的场景,流满血液的屋子,笑着看着他的女人,所以他后来习惯了空无一物,毕竟放了东西,便总会脏乱。
“吃药吧。”薄慈从密密麻麻的柜子中取出一颗止血的药丸,桑葵笑着看了一眼,那药丸黑不溜秋,散发着一股子泥土与血的腥味。
“你能不能先吃给我看看。”桑葵问道。
“为什么?”薄慈不解地反问。
“我感觉这东西不能吃。”
“好。”薄慈点头,他熟稔地取出一个分药的瓶子,取出一部分放着桑葵的面吞了下去,还不忘好奇地问桑葵:“你方才在玩什么?这么多血?”
他真吃下去了。
桑葵深呼吸一口气,感觉自己果然不能和疯子交流。
见桑葵不说话,嘴角的笑意也有些僵硬,薄慈原本温和的面色凝固了一瞬,他走近轻声问道:“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他抬起头,语气中添上一丝质问:“是你让我回来的,不是吗?”
冰凉的药气一下子撞进桑葵的身上,愈发猛烈的苦涩味将她裹挟。
明明药是治病的,为什么她身上的伤口更疼了呢?
薄慈抓住她单薄的手腕,几乎是要强行将药塞进去,手上越强硬,语气中越是脆弱不堪:“明明是你要我回来的,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呢?”
单瞧着这一滴欲坠不坠的泪珠,还真会当他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桑葵一手甩在他的脸上,留下个狰狞的血印子,血色几乎是在他的雪白的脖颈上炸开,“薄慈。”
她叫着他的名字,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既不是你的母亲,也只是借了你妹妹已死的尸体,你对我说这些话就像是对牛弹琴,何必呢?”
“对牛弹琴?”
“不是这样的,神女,或许我叫你神女,你才懂吗?这些,都是我要和你说的啊。”
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意转瞬即逝,飞不进眼帘下,只是保留了一些温和,像是那个从前才十多岁的孩子,正在一点点地把自己的宝藏拖出来。
“你还是和从前那样,爱和别人讲一些大道理,这或许是和你来自问星阁有关,不过当初我确实把这些奉为真理,只是颇为可惜。”
桑葵皱了皱眉头:“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薄慈几乎是半跪在她面前,玉山倾倒:“我着实仰慕您呢。或许,我会成为您这样的人?”
桑葵的眉头狠狠一跳,她曾经难道看起来很凶声恶煞,还是很心机深沉,能让一个孩子以她为目标长成这样?
“你不觉得你做的挺有问题的吗?”
“……”,薄慈沉默半响,仿佛真的在努力思考一般,最后无奈道:“但是我能改啊。”
“怎么改呢?”桑葵也轻轻地问道,只是到最后,语气却不由自主地加重:“去把那些被你害死的人救活吗?他们也能够起死回生吗?还是说去偿还你那些师叔们本该有的人生,他们也曾是你母亲的至交好友,如今一个坠妖,一个只剩下骨灰!”
“还有一个被我母亲亲手杀死了呢。”薄慈笑着补充,又疑惑地问道:“这些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笑得极其自然,仿佛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但是眼中还是没有掩盖住那一抹轻蔑。
他是装的。桑葵握紧了手。
难怪呢,她还真以为这世界有人能够从根开始烂成那样,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却忘记了,一个连善恶都分不清的人,是不能装这么久。
“也许是好事也说不定。”桑葵换上一开始笑容,手放在他雪白的脖子上,却没有掐上去。
薄慈仍旧她的动作,不过白皙的皮肤上却带着一丝起伏。
不过等了好久,也没有听到她的后半句,他抬头,只能看到少女如同看待死物一般的目光,与此同时,一根藤蔓穿破了他的腹部。
血液喷涌而出,不过他知道,那些血液只要有一滴,便可以无限地再生,所以他并不担心。
然而,他马上便面色惨白。
那些血液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无限再生,而是被藤蔓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