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谢承舟形影不离那几天,像场不真实的梦。
梦醒之后,谢承舟迅速抽离,她却堕入半梦半醒的状态,长达半月之久。
衣橱里,有他来时穿的衣裳,卫生间里,留着他用过的洗漱用具。
还有被撕烂的睡裙,没用完的避孕套……诸如此类证明那些温存缠绵,真真切切发生过。
云湘不怀疑自己爱上谢承舟,她只是孤独寂寞而已。
喜欢夜里被人抱着睡觉,想要噩梦惊醒时分有人陪在身边,怀念生病有人照顾的感觉,享受恰如其分的赞美……
可惜乐极生悲,谢承舟无情地甩她一巴掌。
手机屏幕上显示“我要回南川了”六个字,从昨天存到今天,一直没发出去。
算了吧,他忙。
留一张便签纸放在玄关,云湘提起行李箱,打车到火车站,登上回南川的列车。
“云湘?”
甫落座,邻座男士歪头打量她。她扭头看过去,没印象。
“是我啊,钱嵩,我们高中前后桌的。”
“……”
装作不认识,很难吗?
云湘微阖着眼,暗自忖度该如何不失礼貌地表示,自己压根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如非必要,她其实不想回家,勉强称之为家吧,那个她拼命逃离的地方,那栋没有温度的矮瓦房,是贯穿半生的噩梦。
更不想碰见几乎没有交集的同学。
怕攀比,怕嘲笑,怕被人发现,全县唯一一个考上一流大学的人,现在在给有钱人当情妇。
“我来钱江这边创业,你呢,毕业了吧?”
“嗯。”
“现在做什么工作?”
“教师。”
“在哪教书?”
“……”
语音播报适时响起,提醒乘客请勿大声喧哗、使用电子设备时外放声音滋扰其他乘客休息。
云湘对他礼貌一笑,戴上耳机和眼罩,不再同他尬聊。
列车启动,呼呼哗哗的噪音吵得人心烦。
调大音量,忽然响起通知提示音。
拉高眼罩看,却是广告推送。
云湘瞅着推送,心里空落落的。
谢承舟手眼通天,她不信他不知道她的行程。
可他……问都不问一句。
列车抵达南川北站,云湘辗转去车站买票,钱嵩穷追不舍。
她把证件递给售票员,售票员告知这趟车没票了。
钱嵩挑眉道:“和我一起呗?你要是过意不去,出点油费也成。”
途中,钱嵩叽叽喳喳和她聊天,云湘有一搭没一搭应付着,偶尔他爸也掺和一句两句。
铃声突兀响起,云勇没好气问:“你到哪了?外公去世了,直接来溪镇。”
背景音嘈杂,男女叫嚷声此起彼伏,言语间提及“照顾”、“责任”之类的字眼,也许正在争遗产。
洪家两儿一女,云湘母亲洪春华排第二。大舅和大舅妈靠耕地养家糊口,一小家子温饱不愁,但抠不出一块闲钱。
小舅在县里打工,年过四十没讨到老婆,嗜酒,好赌,穷得叮当响。
洪春华十八岁那年,云家用三斗米换走了她。嫁给云杰两年,生下三个孩子。
云湘有个双胞胎妹妹,先天性白血病,出生不满三个月就被抱走了。
据说,抱走妹妹那户人家,给了他们五万块钱,这才让云家从山顶搬进村子。
第二年,洪春华生下云勇,云家全家围着他转,把他宠得无法无天。
厚此薄彼的事多如牛毛,她不欲再去深究。
就这样吧。
斤斤计较又计较不到什么,歇斯底里反而显得自己可笑。
“节哀。”钱嵩抽张纸给她,拍驾驶座靠背,“爸,先送她去溪镇。”
赶到洪家门口,乒乒乓乓震天响,锅碗瓢盆四处飞,叫骂声层出不穷。
云湘接过行李,请钱嵩先行回去。钱嵩朝里边瞟一眼,转身离开。
院子杂草丛生,沃土地面凹凸不平,行李箱滚轮无从下地,云湘只能把行李箱拎高,一瘸一拐挪进大堂。
无人在意她的出现,所有人都在为一亩三分地争执不下。
泼辣大舅妈举起锅铲,指着小舅鼻子骂:“老爹开刀和住院的钱是小姑出的,在医院是我和你哥照顾,你呢,送两袋烂苹果就完事了,还想分一半家产?”
外公住院是洪春华出的钱?
云湘看向角落里的妈,难以置信。
她拼拼凑凑,总共就给洪春华汇了两万,住院费都不够的,何况动手术?
难不成……是他?
“我呸!”小舅双手抓着扫帚,“你个姓张的,在我们洪家哪有你说话的份?滚一边去。”
“洪春扬你说话啊你个鳖孙,老娘在这给你争得喉咙冒火,你就躲那当乌龟啊?啊!”
“老婆,都是一家人,小弟一个人不容易,分一半就分一半呗。”
“哎大哥,你要这么说,我们春华可不乐意了。”云杰指着大舅,“老汉开刀我们出十八万,住院费我们全出,现在老汉走了,我们春华你们提都不提一句。”
大舅妈把窝囊大舅挡在身后,“姑爷你们家条件好嘞,二三十万说拿就拿,这万把块钱还争什么争。”
小舅刚刚恨不能打死大舅妈,这会又和她统一战线,“是啊姐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女娃吵着拿家产的。”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云家什么条件你们又不是不清楚。我们为了老汉可以苦点,但孩子们不行。阿勇还在读大学,阿湘刚毕业赚不到钱,你们不能拿了钱就不认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