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着自己的腹部,想到自己在雅各布胸前留下的那一个窟窿眼正好擦着心脏过去,忍俊不禁,便像是被逗乐了一般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听着真像个癫狂的精神病患者啊。
“我开枪杀过人。不是为了匡扶正义,只是因为我的一点可悲的愤怒与悲哀罢了——毫无疑问,我当然是坏人啦!的确,我确实是坏人,但不够冷血,导致从来都坏得不够彻底。可以说,我是个失败的坏人……哈哈,一个坏人中的失败者!您的问题好像还真不错!不过或许吧,或许下一次,我的心就能变得更冷血一点。”
他的笑声越来越小,逐渐变得几不可闻。最终他终于止住了笑声,一本正经地拿出世界地图,将他们现在所在的密苏里州找到圈给他看,又把特维尔所在的州圈出来。
西里尔·席林在这两个圆圈中间画了条线,指给德米特里看:“很遗憾,孩子,天知道你是怎么漂洋过海旅行到这里来的。在这张世界地图上,既不会找到我的身影,也不会找到你的。不过,就连罗斯福、斯大林、富兰克林这些人,一样也不能在地图上标记出来,这或许也是一种难得一见的公平——对了,你妈妈呢,没有家人陪着你吗?”
德米特里安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瑞士人便自讨没趣地把地图收了起来,还去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启封后很随意地喝了一口。显然他的酒量和酒品并不怎样,只喝了几口啤酒脸上便显而易见地泛起了红色。
他醉了,对着空气指手画脚,还对着德米特里说起了胡话。
“德米特里啊……我是说,德米特里·海因里希·尼古拉耶维奇。人只要活着,就会有欲望。可惜即使是美国总统,也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人想要的东西太多了,不得不舍弃其中的一些。但意识到这一点,便已经是得偿所愿的开始。”
他说着,便将空了的铝罐随意地丢弃了。看这一尘不染的地板啊。讲真,把垃圾随意扔在地上,看起来可不太像是这间屋子主人的作风。
“你中间的名字不太像俄国人,德米特里。严格来说,你应该叫‘德米特里·海因里霍维奇·尼古拉耶维奇’才是。谁会想得到往你的名字中间扔一个奇怪的德语名呢——你瞧!”
他说着,像是突发奇想一般,往地上瘪了的铝罐颇为严肃地一指:“就像把这东西搁在我家的地板上一样奇怪——然而,它确实存在于此,而且还是我亲手造成的,不是吗。”
他有些得意地大笑着,不顾德米特里困惑的眼神,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了。然而他说着俄语的时候,话语里又保持着出奇的逻辑性,简直像是刻意说给什么人听的一样。
“行吧,我的名字听起来也不太像瑞士人,没资格说你。然而我却一直引以为傲……我的名字是我的俄国曾祖母取的。这真是一个富有内涵的优雅的名字(这里指创制了西里尔字母的传教士圣西里尔),不是吗?想必,她以前一定是真心爱着我的。告诉你吧。我的曾祖母,是一个长寿、不幸而残暴的老太太——天知道她如果生来是个男人,会成为怎样的一位暴君。说我从来没责备过她,这未免也太不客观,但我早就原谅她了,时至今日依旧爱着、怀念着她。一旦想起她不幸的命运,我就无法恨她了。虽然不认同,却可以理解……不过好吧,如果我是她,是怎么着也不会因为受伤的自尊心就抛下家人的。最多只会气得去外面住几天。然而,她的父亲当初为什么一定要骂她呢?如果他当时能冷静些劝慰她的话……唉!不过,我这种优柔寡断的人,有什么理由苛待其他人呢!”
他抚摸着自己的下巴,对德米特里露出笑容。
“说不定你那奇怪的名字,也是什么人怀着喜爱为你取的。以前,你一定是一个被家人深爱的幸福的小男孩……至于我呢,我是没有阳光、没有幸福也能活下去的那种人……就像是生活在腐木里的蛀虫。但我却并不希望你要和我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