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一行五人,早行晚宿,三日之后,抵达了阳地地界。当平坦的地面上远远可以望见灰色烟树和村墟时,几人稍作休整,等待夜幕降临。
光线逐渐变得收敛,西方天空开始出现暮云,五人起身,将包着毛皮的大包显眼的背在背上,慢慢朝阳地而去。
他们时间控制得很好,在最后一抹晚霞红晕褪去,铅色笼罩四野时,五人悄悄到了东门外大树下,隐在树丛之中。然后季独自一人半低着头,走进了村子。
宁家的大门敞开,然而也到了该关门的时候。门里传来说话声和走路的踢踏声。宁嘴里骂着两个孩子偷懒,一边走到门口,正要合上门,忽然见面前径直走过来一个人。
此人身材瘦削,身量颇高,一路走来却一直半低着头。夜色中瞧不太清楚,宁开口问道:“是来我家住宿的吗?”
那人没说话,却两步就走到了宁的面前,然后他抬起头,喊了一声“宁姨。”
宁疑惑不已。她眯着眼睛看着这夜色中的来客,最终从脸的轮廓中找到了记忆。“你是,尼能的人?!”她不确定地问。季扯出一抹笑:“是。我是尼能的季。”
宁显然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尼能的人。她往季身后看了一眼,心念急转,却还是伸手将季拉进了门,低声道:“别说话,跟我进来。”
阖上门,堂屋中顿时陷入黑暗。季跟在宁身后,走过大堂,过左边回廊,两边房间里各有一两口窗户透出光亮和说话声来。
宁一直将季带到左边最后一间,将季推了进去,低声道:“先在这里等我,等一会儿人都睡了,我再来找你。”说完,她带上了门。
屋内漆黑一片。季站着,胸腔中,耳中均是清楚急促地心跳声,可耳朵里还听得到宁的脚步声往正房去了。他站着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摸索着找到床榻,盘腿坐下来。
不久,他双眼适应了这黑暗的环境,窗口外,天空中开始呈现蓝黑色。四下一片寂静,刚刚走廊上那些说话声好似忽然凭空消失,季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门打开了。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低声道:“跟我来。”季慢慢起身,走出房门,随着走向正房。
正房大堂上,低低燃着一个火盆。申站在屋内,见他们进来,仔细看了看季。“真是你啊。”他道。季朝他拱手致礼,喊了一声“申叔。”
宁关上大门,然后打开大堂后门,示意他们过来,原来大堂后,还有一排小小房舍与之相对。这排房子也分了堂屋和左右厢房,堂屋里也燃着火盆。宁让他们二人坐下,季的面前摆着一只小陶罐和两个陶碗。里面分别是米粥,饼子和肉。
“不好再生火,这是在厨房找的现成的,你先胡乱吃点垫垫肚子。”宁道。季也不推辞,埋头吃起来。
等季吃完,申问:“你从哪里来?”季的手暗中一紧,面上不显,只道:“我来寻找我族人。”
宁和申回望一眼,都有些惊讶。季直接道:“叔如此问,想必之前是见过我族人了?”
申没有说话。季直身拱手郑重道:“请叔和姨告诉我,我族人到底发生何事,如今又去了哪里。”
“你坐下说话。”宁道。季看着他们,缓缓坐了回去。
“如此说来,一月间你不在你族内?”
季摇头:“我家小儿自出生后他外家就没见过,大人命我带妻儿回去住住,一直逗留直到上月才知道族中竟然发生大难,全族上下不见踪影。我四下探查搜寻,皆不得线索,焦急之下想到阳地,故来一试。刚刚听叔之意,想是见过我族人?还请不吝告知!”
申摇头道:“不是不告诉你,而是告诉你也没用。你也说你有了妻儿,既然如此,就回去踏实过日子去吧。”
季面色凄然,道:“合族上下,我父亲母亲弟弟妹妹,竟皆不见。我如何能回去踏实过日子?若我置之不理,又如何对得起生我养我的父母族人,对得起尼能列祖列宗?!”
宁和申闻言都没有说话,两人默默看着火盆。墙角边鸣虫的叫声一声连一声,声声不停。季原本怕激起宁和申的对抗之意,因此只做不知是姜寨掳走了他全族,可如今,看两人沉默的意思,想必是不肯直言相告了。
想到此,他咬咬牙,正要全盘托出,这时宁开口道:“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你说。”
季心中一松,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宁。宁道:“这些年来,你历叔往来交换,虽然一年也就见一回两回,可这么多年下来,多少也是有了交情。我们是真心劝你:你就回去,好好和你妻儿过日子,不要再将自己搭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