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韫作为十里八乡第一个前往无量观求愿的未婚女子,还没回家求亲的人就踏破了门槛,求亲的除了有心科考的学子,还有几位富豪乡绅,直叫钟三夫妇乐得合不拢嘴。
“所谓娶妻娶贤,赵老爷看重的就是钟娘子的这孝悌温和的品行,只要您二位点个头,我家老爷便以两亩水田……”
钟令进门时说话的媒婆也渐渐止了话头,毫不避讳地朝她打量过来,显然是将她也当做了上门求亲的,见她祖孙二人衣着虽简朴但是气度从容,尤其是钟令看着丰神飘洒的,不免视为劲敌,对着钟三夫妇压低了声气。
“我家老爷虽说年纪长了些,但是年纪大才压得住那万贯家财啊……”
钟十三郎也告假归家了,正在院中坐着,率先迎上来,“伯祖母,十五弟。”
听到这称呼那媒人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亲戚啊!
钟三夫妇忙也叫媒人稍后,对着他们招呼了两声,叫十三郎请他们进屋去。
钟令见此情形,便明白他们对这家是极为属意了,等进了屋便见到了钟韫与惜娘都在窗沿下剥豆子,钟韫一身鸦青道袍,气质极为沉静淡雅,看到她们,那沉静瞬间被打破,“伯祖母,十五哥,你们来了!”
对于董五娘来说,这是三年未见了,她挥退了十三郎搀扶的手,上前拉着钟韫的手端详她,“长大了,也长高了,观里吃得好哇?”
“托了观里姐妹们的福,吃得比三伯公家还好。”
董五娘这才笑起来,“那就好,你六叔母也叫我问你声好,她事情忙,不能亲自过来看你。”
钟源笑道:“我是晚辈,劳累伯祖母与十五哥来看我已是罪过了,哪能再叫六叔母也跑一遭,如今您在镇上住着,可一切都好?子明与子秀应当也长高了……”
钟令也坐在一边看惜娘玩九连环,十三郎倒了几碗水过来,远远见她与小孩玩耍,心中又生出几许惭愧与羡慕。
惭愧的是亲妹妹为自己在观中苦修了三年,自己还考不中,前年常科解试没中,今年恩科还没中,羡慕的自然是钟令才刚及冠的年纪就已经有了入京会试的资格,即便考不中,以他的天资回到学宫至多再读三五年也能释褐授官了。
钟韫瞧见兄长端着水在门口迟迟不进来,循着他目光看去,到底猜到了几分,便唤道:“哥哥怎么愣在门口了?”
他这才如梦初醒,终究是比不过,又何必去比,心思遂也清明几分,端了水进来与钟令说话。
“前日县学的先生出了一道题,‘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于人事也,何邪?’’这出自《尚书》,我便以书中五行之说破题,交上去之后先生便批评我不谙五行与人事之结合……”
钟令听他说完文章的大致思路,道:“《书传》云:水火者百姓之所饮食也,金木者百姓之所兴作也,①……十三哥的思路有些偏重五行相生了,若我来写,当以‘天生五材,民并用之’破题,强调五行于民生之利。”
十三郎听了受到些启发,道:“你这是孔注的观点,先生课上倒也提到过,若我仍以五行相生破题,文章重点却在五行之序上,若其顺,则有六府修,亦合民以食为天。”
钟令道:“这思路可取,如此便将五行讲得更透彻了,《尚书》曰:正德、利用、厚生,惟和,六府皆修,方为富民之道。”
十三郎又问:“以五行序万物,可如何法五行之序?”
“水 者,稼穑之源,兴修水利调治水政为一序,火者,民生之具,谨修用度,勿使贫者益困、薪炭不备为一序,木者,树艺材木,正斧斤之时……”
两人探讨一番,教钟韫也听了进去,也发议论道:“听哥哥们说来,这五行也并非玄远难明,治水、节火、养木、调金、安土,说起来也只是兴水利、节用度、养山林、严钱法、安田赋,我也知晓朝廷政令,这几条都是听闻过的,可并未见奇效啊,如你们文章的写法,只要五行既调,则民生自厚,这道理是否太想当然了?”
两人均是一愣,十三郎更没想到她在道观念了三年了经之后竟明通了经文大义。
趁他发愣,她又道:“我听说你们读书人都讲究通经致用,只说调和五行之序,为何不深究五行为何失序?我看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听她这样一说,钟令顿时也启发,知道自己先前的思路缺陷,想通之后连连对她作揖,喊她做老师。
十三郎也随他玩笑,闹得钟韫一下子红了脸。
在钟三家中用了饭,钟令祖孙二人便要走了,钟韫看了眼还在家中的媒人,请缨去送客。
三人一路来到村口,路上钟令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再叫你读几年书,只怕你要将我与十三哥都比下去了。”
钟韫掩笑,“十五哥就尽情打趣我吧,我要练字,读书的功夫是少得很了。”
“你的字也一天好过一天,每次读信,都能看到变化。”
“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自己整日看着,倒是瞧不出什么变化。”
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失落,钟令问:“我听我叔母说,已有许多人来你家求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