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回来啦……”
太平坊的阁楼下,娄宅使方扔了瓜子果壳,要拜见赵慕萧时,便见他板着一张圆乎乎的脸,捏着拳头,气势汹汹地直入太平坊。分明眼神不好,却一阵风似的,连小厮都跟在后面追。
娄宅使疑惑道:“这……”
小太监们面面相觑,心下狐疑,“侯爷应当找过去了,莫不是二人吵架了?”
“掌嘴!竟敢当众议论侯爷和小王爷的事!”娄宅使当即道。
呵斥声落下,便听此起彼伏的巴掌声与求饶声。
砰——
重磕的一声。
赵慕萧将门关上,坐在床边,不断地绞着被褥,将母亲怕他来平都睡不安稳,特意从灵州带来的枕头翻来覆去地捶着,里头的决明子菊花沙沙响。
被摁在桂花树下……他分明看不清,感受却不断被刺激着,让他想起了在灵州时、在曲州时的那些亲密与惬意。
他脸颊快红透了,越想越是恼火!
褚松回这个人,疯了,当真是……当真是没脸没皮!
“萧萧,可是出了什么事?”
景王与景王妃在外焦急地唤着,一边盘问安童发生了什么。
安童按着脖子处,疼得直叫,连珠般道:“是玄衣侯的那些属下,打晕了小的,之后发生了什么,小的就全然不知了,王爷王妃恕罪……”
赵闲则疯狂拍着窗户,“哥,哥没事吧!那个姓褚的是不是欺负你了!看我不去收拾他,给你报仇嗷……”
景王妃捶了他脑袋,没好气道:“少添乱了去去去,把汤药端上来!”
赵闲一溜烟地将汤药端了来,“哥!喝药啦!”
赵闲在屋外“哥哥哥”地唤个不停,赵慕萧听着头疼,呼了口气,拍了拍热意稍退的两颊,又摸索着将被褥枕头之类的顺了几道,放回原处,才脚步慢吞吞地去开了门。
“哥!”
“萧萧!”
赵慕萧瞧见模样,接过汤药碗来,喝了个干净,摇摇头道:“我没事。”
鸦羽睫毛垂下,眸子清亮,似乎盈着一汪水,又乌黑,像水底下的黑石子。
这会是傍晚了,绮霞如纱,照得他面颊浮红。
赵闲嘴比脑子快,情不自禁道:“难怪姓褚的不肯放过你,他定是贪图兄长美色!如此无耻之徒,欺人太甚!”
“……”赵慕萧忽视他上一句话,对后面的默默点头,面色虽平静了,心中还是有气,看到赵闲的胖乎乎一团时,忽然想起了他之前说过的话,灵机一动:“阿闲,去街上买些风筝回来!”
赵闲一呆,但很快想出来了,激动地拍手大叫:“哦哦哦!我这就去!”
景王妃与景王两边扶着赵慕萧去前屋,给他端了些吃食过来,照旧问他眼睛如何。
景王妃说起好事,欢喜道:“沈神医托人捎了封信来,嘱托你莫要因刺激辛辣之事害了眼。神医近来在外游历寻药,已寻到了所需的那味药材,过几日便回灵州了。算算日子,再过几日,我们也可以回去了。”
“对了,萧萧。”景王却显得有些犹豫踌躇,“这几日,时不时有玄衣侯、端王与盛王往太平坊送些东西来,金银珠玉,甚是珍贵,萧萧,你说这可怎么办……”
赵慕萧舀着银耳羹,眉心微蹙,思绪被转移,思虑道:“爹都退还了吗?褚松回的直接退,不用管他。只是不知端王与盛王,因何送东西来……”
景王抓着块帕子擦脸,叹道:“退了,爹在京中这处境,战战兢兢,生怕一点出错,哪还敢掺和这些皇兄皇弟们的事?二十年前,爹在京城时,就与这二位兄弟走动一般,这么多年过去,更是恍如陌生人,爹无能,亦不知啊。”
赵慕萧细细嚼着软滑馨香的银耳,说道:“这些贵重礼物,却不是给我们的,而是给褚松回看的。”
景王一愣,思之渐明,只得无奈苦笑,理出了眉目。
端王与盛王夺嫡,而朝中当下最有权势的,便是裕州褚氏。当朝丞相是褚氏的家主,统领三军的大将军是褚氏的嫡长子。褚氏一门,正煊赫时。若能得到这一家族的支持,对皇子夺嫡,将会是极大助力。
这两位王爷想要争到裕州褚氏,手握兵权又正年轻的褚松回恰是个关键。
再有赵慕萧与褚松回的绯闻,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那些王爷心思活络了起来,因而将主意打到了赵慕萧这里。
所谓投其所好,在旁人看来,那玄衣侯眼下的“好”岂不正是他赵慕萧?
赵慕萧含着银耳,吞下,银勺搅动的速度快了,眉头蹙得又厉害些。
门外疾风扫落叶。
几片落叶飞入堂中,赵慕萧随手接住。
眼皮跳了跳,忽觉京城正是多事之秋。
*
浅浅的“啪嚓”一声。
褚松回踩着梧桐树落叶,拨开侯府西院后的竹帘。
程夫人正招呼侍女将刚出锅的桂花糕,与陈酿的珍品秋露白一同放入金漆提盒中,派人送给褚家祖宅的老太太。听闻管家来报,说侯爷回来了,程夫人有意为他冲动行事刺他几句,却见他唇角挂着明显的咬破痕迹,衣袍被揉皱,膝盖与腿部处沾着灰尘,而一向爱洁净的人,却不管不顾,擦也不擦。
程夫人若有所思,心下大抵猜出些,锁眉上下打量他,甚是嫌弃,不由骂道:“养你这么多年,也算是白费了。你栽便栽进去吧,起码要点脸,免得传出去丢人。你难道不知,现在京中百姓都如何议论你吗?”
褚松回踏步跨过小石台,拣了桌上一块桂花糕吃,“如何议论?”
“说你冒充未婚夫戏弄苦主,被戳穿后还厚颜无耻,处心积虑地想抢夺别人未婚夫!哪家说书摊子,哪处酒楼茶馆,不谈你这一桩荒唐事?玄衣侯,褚大将军,你可真厉害啊。”
褚松回笑道:“坊间之言,素来有趣。敢问母亲,哪家说书摊子,哪家酒楼茶馆,我也去听听,说归说,可别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