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又十天,距离上次和家人已经过了二十天,王月英她们每天除了修运河,晚上还要帮忙埋人。那些穿着玄黑色衣服的女人们,根本不管那些死人,她们每天早上把死人从帐篷里拉出来,丢到外面,只是为了确认身份,然后去抓人。
这个时间段进来的人,家里都不容乐观,所有没有人来领尸体,也没办法领尸体。
而那些穿着玄黑色衣服的女人们,就这样把死人放到那里,任由太阳晒,鸟儿啄,王月英她们看不下去,晚上睡之前,去白天倒土的地方,挖坑,埋人,虽然不是特别深,但总比无人管要好多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那一片的坟也越来越多,由于没有碑,即使在白天,那一片看起来也特别阴森
。除了干活,吃饭,埋人,王月英她们每日最期待的就是徐县令来。徐县令每次来,王月英倒土时,都会尽量走靠近大帐的那条路,为的就是听一听她们在说什么。说了什么王月英听不清,但是她知道大帐里的人在争吵。
不止王月英,很多人都听过徐县令和刘青云的争吵。那位冯大人,只是招待了徐大人几次,就不耐烦了。她离开了二王湾,由刘青云来掌管一切事务。但冯大人离开时,并没有带走她的人,身强力壮且人数不少的官兵。
王月英她们不是没想过支援徐大人,以她们的力量加上县衙的衙役,这个人数在冯大人来之前,还能与她们一博。但现在绝对不可能了,先不提后来的那些男女老少,她们这些人,接近两个月的过度劳作,都已经力不从心了。
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是麻木的表情,唯有徐大人来时,众人才有一些生机。但徐大人每次来,从进入关卡到大帐前,都会有人跟着她,而她们这些人也不被允许靠近。
不知道是刘青云良心发现,还是徐大人吵赢了,在第二十天时,她们迎来了和家人见面的机会。人群里除了王月英她们这些从一开始来的人在欢呼,其他人稍显孤独,她们都是替补家人来的,家里哪还会有来看望的家人。
王月英一见面,就把张文清拉走了,找到一个稍微没那么多人的地方,把饭盒放到一边,先看了看他的伤。只见他的右腿上,靠近膝盖的地方,有一道粉嫩的,刚刚愈合没多久的疤痕,在他光滑的小腿上,那道疤尤为突出。
“妻主,我已经好了,没事了。”
他动了动小腿,给她证明自己没事了。王月英摁住他的小腿,看了会才想起来今天王英没有来,她一边给他把裤腿卷下去,一边问他:“今天怎么只有你来,娘怎么没来啊?”
“家里还有点地没翻完,娘她要赶时间把地种了,所以今天没有来。”
张文清按王英教的说,流利而正常的语气。但架不住王月英看过来时,他目光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真的?”他顶不住王月英的目光,怕说露嘴,从她怀里离开,背对着她打开饭盒。
“当然是真的,妻主,你还是先吃饭吧。今天有林叔炒的猪肉,你肯定喜欢吃。”
王月英靠近他,把饭盒从他手里拿走,放到了一边。
“你在说谎,你有事瞒着我。”
扭头不肯看她的张文清,应征了她的话,她摸上他的脸,固定住他的头不让他动,然后看着他的眼睛。
“娘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文清,你不要骗我。”
听着她的反问,看着她的眼睛,张文清心里的小人打了一架,一个说不能告诉她,王英摔断腿的事情,告诉她,只会让她更加担忧。她现在日日劳作,本就消瘦了不少,再把这件事告诉她,岂不是让她日夜难眠。另一个说要告诉,她是他的妻主,是王英的女儿。她应该知道自己母亲生病了。
还有他顶不住她的目光,而且他也不会撒谎,不然当初就不会被拐,被拐后也不会逃不开。
“文清,不要害怕,娘发生了什么,我这个当女儿的都该知道。我什么都能接受,我保证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做傻事。你就和我说说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比我知道还痛苦。”
张文清看她的痛苦不像假的,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了。
“娘,她,娘她进山里打猎,不小心摔断了腿。还好当时一同进山的有红姨和溪姨,才能让娘第一时间得到救治。”
“不过妻主也不用太担心,张大夫已经给看过了,给开了药,说是卧床休息三个月就好了。”
“娘只从卧床休息以后,红姨和溪姨就来咱们家,轮流照顾娘。我现在跟姐夫住在一起,白天我们俩照顾娘,晚上溪姨和红姨照顾娘。妻主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听你这么说,娘只要好好休息就好了,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王月英语气放松,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真。她娘肯定是不想让她知道,才不让文清说,而文清避重就轻,不也是不想让她担心吗?再说她担心有什么用,能飞回去照顾她娘吗?
不能,只怕前脚离开,后脚那些穿着玄黑色衣服的女人就追了过来。她不能跑,为了文清和她娘,她也不能跑。她一个人离开是很轻松,但带着一个需要修养的娘,和文清,她没办法离开。就算她们一家能离开,那王溪和王红她们家呢?王家村的人呢?谁知道那些人面兽心的官兵,会干出什么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