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河田楼是他们的住处,是庄园下人们的“大本营”,巫乐安便再也不靠近这里。每次进长香居,都要绕着这栋楼走。
但他还是被带进来了。
被不知道谁,以不知道什么理由,带进来。
“他们都不在。”
身边人说了什么,巫乐安没听清楚,或者应该说是宋白河没听清楚。
记忆里只有核桃木色的地板,静悄悄的楼房,阳光投进窗户,弥散开来,倒颇有种迷幻感。他没敢抬头,视线从左晃到右,又从右晃到左,见到黄绿色的墙漆,一道道房门,几个晾衣架被挂在门口,木的,像抽人的柳条。
他顺着楼梯往上,不只有自己的脚步声,还有旁边人的脚步声,啪嗒啪嗒的。
好不容易上到二楼,又上三楼,没有丝毫停留。
“他们都不在。”
还是那句话,好像一句重复的咒语,控制着他拾级而上,不停抬起僵硬的腿。
光线变暗,再变亮,被风吹开的窗帘让阳光反复无常,陌生的长廊仿佛扭曲了,化作溪上摇摆的纸船,一晃又一晃。
走了。
他往前走,一步一步。
巫乐安应该是头一回踏上河田楼的三楼,听说这里用来存放杂物,大多都是仆人们用的,还有一年到头各种节日要用的物件。
然后,头就被罩住了。
不知道谁,用什么东西,罩住了。
眼前瞬间一片黑,耳旁嗡嗡的,脑子也嗡嗡的,只是本能意识到危险,胡乱挣扎起来。
宋白河痛苦地蹲在黑暗中,抱着头,承受记忆里的拳脚相向。
对了,还有那些谩骂,那些在耳后交替回响的,不知是真是假的谩骂声。
“捡来的野种”、“下贱的畜生”。
其中有个浑厚的声音,操着奇怪的口音,毕恭毕敬:“少爷,差不多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咯。”
后脑一阵击打的剧痛,他醒来。
……
宋白河的讲述断断续续,似乎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味望着黑洞洞的三楼,心有余悸。
“少爷?”周彤靠在摇晃的楼梯扶手上,扭了扭脖子:“是在叫你?”
角色“巫乐安”的身份就是“少爷”。
宋白河摇着头:“不像……”
“所以你是打人的,还是被打的?”
宋白河煞有介事捏了捏肩膀,扶着腰,一副浑身伤痛的样子:“我肯定是被打了!”
“真被打?”
“感觉都淤青了。”
“看看。”沈墨棠指了指他扶着的地方。
“啊?”宋白河还没反应过来,身上的衣服就被周彤一把掀开。
后腰、后背结结实实干干净净,一点伤都没有。
周彤歪着脑袋,冷冷地补充解释:“你是感觉自己被打了?”
宋白河:“嗯,很真实,跟做梦不一样。”
真实的压迫感,疼痛,胆怯与绝望,发自心底的慌乱,被压抑的盛怒和憎恨。
心有余悸,历历在目。
“我[憎恨]的人,应该是打我的那些人吧?”宋白河确认自己没有受伤,整了整衣服,突然开始摆臂热身。
沈墨棠皱着眉头:“你干嘛?”
“我再进去一次。”他对着黑洞洞的走廊,眼含怒意:“我刚才醒来就在里面,是一点点挪到这里的……再进去看清楚,打我的人到底是谁!”
话语间铿锵有力,仿佛真的将自己代入“巫乐安”的角色。
沈墨棠没有阻止,只是眼神示意周彤跟上。
再进去看看。
看看三楼走廊里,会有什么让宋白河出现“幻觉”的东西。
这明摆着是“巫乐安”曾经的记忆,同一个场景,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如果宋白河能够“找回”这些记忆,那么他[喜爱]的人和[憎恨]的人应该呼之欲出!
三人前后踏上黑暗的走廊,三个高大的陶瓷娃娃跟在他们身边。
“沙沙沙”、“沙沙沙”……
暴雨拍打走廊窗户,不知道是因为天上的乌云积攒得更密,还是时间接近入夜,总之光线更暗了,走廊里几乎看不清人脸。
“嚓!”
云层里打下一道闪光,随后是“轰”的一声雷声。
沈墨棠不禁咽了口唾沫。
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往里走,经过一扇扇窗户,一道道门,一路缓缓走至三楼尽头。
宋白河在尽头的窗前回身。
窗外正好又是一道闪电,在他背后闪过,照亮他严肃的侧脸。
——轰隆!
“宋白河?”周彤有意无意护在沈墨棠身前。
闪电过后,重归昏暗。
宋白河困惑的声音响起:“好像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那个……幻觉,没出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