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既问我,”柏青梣侧头夹着话筒,他垂眸凝视手中的文件:“想必早已猜出真假。”
赵秉海苍老的声音从话筒传来:“我知你心中有计量,但此事过后,你和阿槿家的孩子怎么收场?往后你又做何打算?”
柏青梣轻轻笑了一声:“赵伯,BI对我而言,不过是一笔遗产。”
“它是我姐姐的,五年前她死了,自然就是属于阿尧的。至于我在BI算什么,您可以把我认为成员工之一,只作为管理者存在。”
一旁的黎钧听见这句话,愕然抬起头。
“我负有维持它运转的职责,直到阿尧出于他自己的本心、想要接管它的那一天。如果它是我自己的,那么无论盈利还是亏损,都可以听凭我抉择;但既然我只是代管它,我就应当让它数年如初,交给阿尧的时候,或许不会比阿姐在时更好,却不可以更糟。”
这些话对他而言实在有些过长,柏青梣停下来,吸了两口氧才继续道:“凡是这次有动作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明天批文就会审批,没有人能改变我想要的结果。”
赵秉海轻轻叹息:“阿梣,我是否该庆幸,你想要的结果,也是赵家想要的结果?”
“我从不怀疑你的能力,但这次柏家面对的危局,你和我都心知肚明。”老爷子沉默半晌,最终还是试探着问了出来:“你能否告诉我,这么短的时间内,为了达成这个结果,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柏青梣似乎并不意外他问出这个问题,平静答道:“赵伯,柏家很快就要没有了。”
他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色彩,仿佛只是陈述事实,却让话筒对面的赵秉海和书房内的黎钧齐齐呼吸一滞。而柏青梣看起来完全没有感受到他们的震惊,平铺直叙道:“所以,顾尧是不是柏家的人,这件事的真假并不重要。”
“如我先前所言,柏家和BI,都是一笔遗产。顾尧出狱后会接过这笔遗产,想必没过多久,您就会得到消息。”
赵秉海沉浮半生,见过多少风浪,然而此刻老人家却少有失态,下意识道:“什么消息?!”
——是BI易主,还是柏家最后的掌门人身故?
这番话的含义太过不祥,容不得人不多想。而柏青梣自认为该交代的都已说完,淡淡道了别后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抬头时却见黎钧双眼通红,手中文件散落一地,怔怔地看着他。
三天时间,将人熬得眼睑暗青,几乎形销骨立,憔悴无比。但他分明并没有做什么,无非是帮忙递几张纸、整理文件,一应筹谋擘画都是柏青梣亲力为之。
他不被允许插手,似乎也没有什么插手的作用。
自从柏青槿身故,柏青梣接替柏家掌门人的位置,他在柏家的地位一向如是。
外人不会因为柏青梣的能力超群而感念,那些昔日功高、如今看来却仿佛毫无存在必要的人只会觉得被蔑视。
而众所周知,当今的柏先生脾气骄矜、眼高于顶,无论感念还是蔑视,他皆不屑一顾。
——亦如此时。
柏青梣的目光没有在黎钧身上过多停留,垂眸再次端视了一遍桌上的文件,然后提起钢笔,旋开黑漆的笔帽。
璨金的笔尖镌刻着BAI三个字母,沁出浓黑的墨,柏青梣悬腕提笔,在文件最末的签署页写上自己的名字。
飘逸优雅,凌厉如昨。柏字长长的一竖,好似擎天的树;梣字撇捺舒展,犹如凤鸟平展的翅翼,倾覆在纸面之上。
收笔时墨迹淋漓,笔尖划破薄纸。
这会是柏青梣在BI签署的最后一份文件,往后BI将不再姓柏。
因此顾尧是否被逐出柏家并不重要,他那句话的真假更不重要。
千金在手,权位在手。
过往恩怨岂非云烟,此后自有大好前途。
柏青梣唯独不给自己留下丝毫后路。
他合上钢笔,放置一旁,清冷的眸无波无澜:“明天安排律师公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