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人成吗?”
王坤无力地笑了笑,步子一点一点往外挪:“不成也得成。放心,明日会同你一起回去。”
金鸡啼,露霜凝。嘉和帝命众大臣传阅榜首所做《轻徭赋》,一时间风靡了整座上京城。
文人学士称其文采斐然,平民百姓期盼能依其行。
轻徭,非罢除之,过犹不及;丰年添役,逢灾免役,老弱不施强,家中徒有一子者免役。天下太平,非日日征战,兵皆可施役,不沦惰也。
城门有人咿咿呀呀地念着。
王坤背着行囊,不过几本书两件衣物,正在城门口等着唐元泽。
唐元泽却迟迟未来。
明明约好这个时辰会面,莫不是出了事情?
王坤正想着,突然听到城门孩童正念念叨叨着什么。
他侧耳细听,肩上的包袱顺着肘间滑下,砸起一阵尘土。
是书页掷地有声。
王坤连忙抓住小孩的胳膊,不可置信地问着:“这些话,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小孩被吓得愣了神,受不住王坤的连番吼问,害怕的泪珠滚滚而落。
城门的守卫听闻了哭声,手握刀戟就走了过来。
“发生何事?”
王坤充耳不闻,只是一味地问着小孩:“告诉我!这些话你是从何得知!告诉我!”
守卫顾不得王坤的发疯,一把扯过他的肩,迫使他和小孩分离。
小孩的母亲连滚带爬地抱起孩子就走,只留下王坤一人在原地嘶吼。
守卫明显不悦,问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王坤瞬间无助,凝视着空落落的双手,瘫坐在地上:“你能告诉我,方才那孩子口中说的话,是从何而来吗?”
“什么话?”
“轻徭,非罢除之,过犹不及……”
“这是陛下今早让众大臣传阅的《轻徭赋》,不知从何流出,一下子就人人传颂了。”守卫打断了王坤,“据说是此次春闱会元,吏部尚书彭富大人之子所写,不知真假。不过能写出此等文章之人,必当是心系百姓,体恤民生之人。”
“你说是谁写的?”王坤双手痉挛,眼中如倒灌了血海。
“吏部尚书彭富大人之子。”
王坤猛地站起,揪住守卫的衣领,整个人抖如筛糠:“他就是一个只知道贪图享乐的高官仕子,他能懂什么民生疾苦!他能懂什么徭役赋税,懂依山傍水的农民有多艰辛!他什么都不懂!”
“都是什么歪理!”守卫用力拉开王坤,刀戟相向,“休要胡言!何来刁民!”
王坤脚步不稳,趔趄两步后摔倒地,坐在地上放肆大笑起来。
白骔脚步渐停,柳琰晨拉住缰绳,不解问道:“发生何事了?”
守卫惊恐回眸,拱手道:“回柳大人的话,此人不知受了何刺激,在城门口胡言乱语,嚷嚷大叫。”
柳琰晨看此人面生,非上京人模样,粗布麻衣在身,又瞥见散落一地的包袱,里头约莫几本书的轮廓,便猜到几分。
读书之人大多有份心性在,不会随意莽撞,能惹恼至此,想必是触及了底线。
“你忙去吧,这里交给我。”
他回首下马,帮王坤理好包袱,递给他:“你是来京赶考的学子?”
王坤见是个陌生面孔,听及方才守卫唤他“大人”,想来是个有头有脸的大官,忙叩首道:“大人,求大人替我做主!”
“发生何事了?我刚出公差回来,春闱之事一概不知。”
王坤眼神一瞬落寞,写尽了失望。他正接过包袱要离开,柳琰晨却温和地笑了笑:“但我知晓有一人,定能帮到你。”
“谁?”
“跟我回一趟柳府。”
王坤不知道眼前之人可不可信,犹豫之际,听到柳琰晨又发了话:“我现在把包袱交给你。你如若信不过我,可以随时扭头就走,我不会拦你。”
包袱稳稳落在王坤手心,王坤摩挲了片刻,下了决心。
既心如死灰,不如找个复燃的机会,也好过活生生咽下这口气。
他跟着柳琰晨回了府。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豪华的府邸。绿竹葱茏,曲径蜿蜒,亭柏翠绿,透着文人的风骨。
他依稀想起来,那位大人说了句“柳府”。
上京城里姓柳的人家,仅有一户。
王坤才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刑部侍郎柳琰晨。
“子昀不知春闱事忙,此时派人急急来寻我,纵有三头六臂,我也忙不过来了。”
王坤循声望去,眼见之人,更是令他吃惊。
是那日贡院门前他撞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