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旌遍天,灯笼结市。上京城,放榜日。
王坤仰着脖子,来来回回寻了三遍,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一旁的唐元泽拼命踮起脚尖,激动地大叫:“王兄!王兄!我看见了!二十七名!”
王坤眼睛瞬间亮起,朝后面几列望去,瞧见第二十七时,目光又恢复了黯淡。
那是唐元泽的名字。
唐元泽见王坤兴致不高,伸长脖子帮王坤仔细瞧了瞧,从头到尾,也没看见王坤的名字。
他不安地看向王坤,兴奋尽收心底,试图安慰几句,发现说什么都是徒劳。
“王兄……”他刚开口,王坤意兴阑珊地扭头离开了。
唐元泽忙追上去,跟在王坤身后。
王坤是他赴京赶考时结交的好友,二人兴趣相投,懂彼此的诗词论赋,又同是农户出身,更惺惺相惜了些。
“中了!中了!彭公子今夜摆席,大家都去!”身旁有人大声招呼着,连喊了好几声。
“王兄,要不今夜去彭府一聚,也好散散心。”唐元泽小心说道。
“没兴趣。”王坤头也不抬地回绝。
唐元泽拉住王坤的衣袖,蹭到了他冰凉的手腕,“彭昌的父亲是吏部尚书,你去找他,说不定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王坤急冲冲的步子突然顿住,双手颤巍:“这样,可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会不会坏了规矩?”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讲那些破规矩干什么。”唐元泽急道。
王坤如枯败的花,耷拉脑袋,沉默了许久。
“那今晚,就去一趟吧。”
夜色侵袭,凉冽的晚风吹得人心里直发毛。王坤换了件干净些的外衫,可仍觉得身上冷得慌。
彭府早已张灯结彩,锣鼓升天。到访的除了贡院外的寒门学子外,上京城中的高官子弟更是来得热情。
王坤拢了拢衣服,照着水潭打理了番鬓发,才鼓起勇气和唐元泽一块进去。
彭昌一看见二人,立马晓得开朗,招呼他们坐下。
王坤打量着眼前的饕餮盛宴,愈发难安了起来,止不住地吞咽口水。
唐元泽倒是如鱼得水,熟稔地和周围人打招呼。
“我们与彭公子素不相识,他是如何认识你我二人的?”王坤问道。
唐元泽尴尬地笑了笑,很快劝慰道:“彭公子常年在上京,要记这么多人,该有点本事吧。”
王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多想。
鼓点忽然变得密集,一下一下直击人心,忍不住跟着沸腾。吏部尚书彭富去前头招呼前面上京里的达官显贵,彭昌则在里院同寒门学子们尽兴。
“今夜大家吃个果腹而归,都不许饿着肚子走!”彭昌高高举起酒杯,酒未下肚,人已似醉了三分。
“还未恭喜彭公子,喜中会元,来日必将成大器!”有人跟着附和。
“干了这一杯!”彭昌高喊道。
不断有人敬酒,彭昌心里得意高兴,一杯一杯地灌下肚。
有人喝得发昏,踉跄捏着酒杯,趴到彭昌面前,问道:“既已考完,便想问彭公子,究竟写了何策论,得以博得头彩?”
彭昌面色绯红,倒在桌案上,稀里糊涂地回道:“好像……好像叫什么……轻徭赋……”
金樽猛地脱手,在地上打了几个旋。王坤脸色煞白,瞠目盯着彭昌。
“光一个名字如何能见其端倪,彭公子再多说点内容呗,也好让大家一观。”
彭昌摆摆手,酒杯轻飘飘地朝那人砸去:“具体的,我记不得了……”
“是记不得,还是不愿与我们分享?不过几日,我们写的东西,可一个字都没忘。”那人不依不饶道。
“就是记不得了,哪这么多废话。”彭昌语间不悦,拍案而起。
那人见彭昌恼了,没有继续问下去,笑叹了一声回座了。
彭昌醉醺醺地向后仰去,一旁的家丁立马上前扶着,架起彭昌回了房。
宴席就此散幕,该走的走,不该走的多吃了两口也走了。
唐元泽翘首观察着局势,扭头一看王坤,吓了一跳:“王兄,你没事吧。”
王坤仿佛没听见似的,如一根木头般立在原地。
唐元泽摇了摇王坤的胳膊,王坤这才喃喃道:“唐兄,你说考场答题,所做题目能一模一样的几率,有几何?”
唐元泽懵了神,大概思考了下:“考卷千千万,总有可能的吧。”
王坤轻蔑地哂笑了声,眼底如含了一汪死潭:“也是。有什么不可能呢。我到底在纠结什么?”
唐元泽听不懂王坤所云,以为是他喝醉了胡言乱语,撑着王坤的手肘往回带:“王兄,夜已深,咱们也走吧。”
王坤却突然甩开手,蹲下身埋头痛苦起来。唐元泽慌了神,忙拉王坤起身:“王兄,这里是彭府,不可胡来啊。”
抽抽搭搭的眼泪洒了一地,王坤皱着眉,用尽残存的力气站起,撇开了唐元泽的手。
“唐兄,你先回吧。我一个人静会儿。”